京都皇宫,御书房。
些许是因为第二封信是加急信件,速度之快,竟赶上了第一封信。正当凤帝为凤瑾婕的事情苦恼的时候,这第二封信便到了他的手中。
凤帝从廖公公手中取过信件,展开一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冷哼一声,把信纸拍到了桌面上,“朕那几个好儿子,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身为皇子,不为国家江山社稷着想也就算了,偏偏好行那蛀虫之事。若不是此次派韶千南下,那些个大臣又各个知情不报,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竟是如此腐败?!有如此皇子,如此臣子,这国家,迟早败在他们手中!
对于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凤帝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夺嫡什么的,他也是从那条路走过来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为了一己私利便弃江山于不顾,就算坐上了他这个位置,也迟早国亡!
“国师大人寄来了什么信?竟然陛下如此恼怒?”廖公公瞧着凤帝不佳的面色,有些疑惑地问道。
凤帝没有说话,只是把信拿了起来,递到了廖公公的面前。廖公公伸手接过,大眼一瞧,倒是惊了,“户部竟然做出如此之事?”凤天各大财务支出可都是户部掌管着的,连赈灾的款项都敢做手脚,那平日里岂不是更加丧心病狂?廖公公放下心,打量着凤帝的面色,试探地问,“那陛下如今,打算怎么办?”
“朕的国师已经想好了对策,朕倒也觉得这法子不错。”凤帝说到这里时,面色才稍稍转好,拿起第二张纸,递给了廖公公,“离间老六和老四,瓦解他们的势力势在必行,虽然静贵妃会拿母家施压,但这么些年,那老东西犯了多少错!朕没跟他计较已经算好的了。他若是识趣就不要掺和,否则,朕连他一块收拾了!”
“陛下所言甚是。”廖公公拱了拱手,又问,“可,这行兵之事……若是调去了五千精兵,京都的兵力也就下降了不少。”他的确是担心凤帝的安危。
凤帝却是摆了摆手,“五千精兵虽说是多,但真的算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毕竟,这五千精兵,也没说是要从谁那里调走不是。”说到此处,凤帝唇边的笑意变得有些狡猾。
廖公公作为从小服侍凤帝长大的人,自然了解他的心思。见他这副表情,当即明白过来,附和道,“正巧,杨家虽然抓住了前些日子的刺客,可说到底不过是随便抓了个人来顶罪罢了。这个时候,陛下若是调走了杨家的兵力,他们不仅不能计较什么,还得大大方方地送给陛下。如此一来,便是顺理成章地削弱了杨家的兵力。”至于这南下回来之后,五千士兵会给谁,那又事另外一回事了。
“这个韶千,明里暗里找杨家的事,朕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要借着朕的手去折腾杨家了。”凤帝摇头一笑,殊不知,帝凰羽还真的有这个心思。扶着桌案起身,凤帝说道,“虽然这个法子有些损,但也不失是个好法子。一会儿朕拟好圣旨,你带去杨家宣旨。对了,你去把皇后宣来。”
廖公公不疑有他,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
蓝诗雨没有来之前,凤帝便是坐在侧厅中,一边品茗一边望着池水。对于蓝诗雨,他是没有爱的,但因为她又是自己的妻室,所以他便给了她与其他妃子不同的尊重。至少在大部分事情上,他们没有起过争执。唯一的争执,也只是因为凤惊澜受伤的原因。
“臣妾给陛下请安。”蓝诗雨来到御书房,便是瞧见这一景象。若是年轻时懵懂的她的话,定然会觉得心动。但现在,已经心如止水。她能够笑意盈盈地行礼,亦能够满面春风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热。
后宫女子最大的特长,便是自欺欺人。以为君主真正爱的是自己,却是忘了,帝皇爱的从来不是女人,而是江山社稷。
“来了,坐吧。”凤帝随意地说。
蓝诗雨也没有矫情什么,安然自若地在一旁的椅子坐下。然而她刚坐下,就听见凤帝的一声感叹,“难得,朕和你能如此心平静气地坐着,忆起,也只有二十多年前才有的。”
蓝诗雨依旧唇边含着笑意,端起宫侍端来的茶盏,吹了吹水面的热气,道,“陛下此言说得倒像是臣妾平日里总是无理取闹一样。”没有随着凤帝追忆,也没有抱怨什么,只是三言两语地拨弄了过去,可见她现在连怀念和哀怨的心绪都没有了,独留下的只有敷衍。
“没有无理取闹,朕的后宫里,独数你最识大体。”
对于凤帝的称赞,蓝诗雨笑而不答。识大体?她是愿意识大体的么?当然不是!当年,她嫁给他的时候,也是抱着怀春女儿家的心思。她也会嫉妒他对别的女人的好,也会怨恨他接连娶女子进门的无情。可是岁月蹉跎,一切都已经是镜花水月,回不去了。以至于现在,她连恨都恨不起。
蓝诗雨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陪凤帝追忆过去,只是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不知陛下喊臣妾过来,可是有要事?”
说到正题上,凤帝也不再拐弯抹角,道,“的确是,关于小八的。”
对于凤瑾婕偷出皇宫,跟随南下的队伍远行之事,蓝诗雨知道之后,除了生气外,更多的却是担心。如今,凤帝既是提到了这点,蓝诗雨不禁紧张道,“难道小八出了事情?”
“那倒也不是。”凤帝摇了摇头,“只是,韶千传书信回来,询问朕的意思。你觉得,要小八回来,还是让她继续跟着韶千?朕的意思……小八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呆在宫中也不会有太大长进,倒不如让她跟着韶千见识点世面。”
“唯恐小八会妨碍国师大人行事。”蓝诗雨却是满眼无奈。自己的女儿自己自然了解,就小八那性子,恐怕没几个人会受得了。
“可你若是让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她也不会安分呆在宫中。若是再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出了事情,那才是追悔莫及。”
凤帝的话并无道理,毕竟凤瑾婕惹是生非的本领,那是有目共睹的。他这么一说,也激起了蓝诗雨的担心。琢磨了一阵,蓝诗雨叹气道,“那依陛下所想,该如何处理此事?”
“之前因为给她赐婚的事闹得她有些不开心,索性这次让她去南方散散心,顺便体会一下百姓疾苦。身为公主,虽不用涉及朝政之事,但也要心怀天下,心怀百姓。”凤帝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蓝诗雨,“正巧国师向朕求兵来震慑南州各城池,那些士兵也好保护小八一二。”
这言下之意便是要让凤瑾婕随着帝凰羽一起南下办事,只是其中个想法到底如何,还有待揣摩。
虽然已经和凤帝生疏,但对于凤帝的想法,蓝诗雨从来都是了若指掌。他纠结黎萧然和凤瑾婕的婚事,一方面是因为凤瑾婕确实不乐意,而另一方面,恐怕是想用凤瑾婕来笼络韶千。也许韶千和大臣之女结亲会让他不放心,但自己闺女嫁过去,他可是十二个放心。
蓝诗雨默默垂下眼,掩去眼底那丝讥讽的神色。再宠爱又如何?无论是真爱还是虚情,他永远都是理智的,他只记得自己是君主。能利用的都会利用,哪怕是当年他最爱的女人也逃不出他的手心。而她们这些被深宫幽禁了一生的女子,更是只有凄凄二字才能形容。
“陛下的意思臣妾明白了,只是既然陛下已有定论,为何要臣妾来这御书房?”蓝诗雨敛了心思,扬起头,微微浅笑,“可是有其他事情要臣妾操办?”
“还是皇后心思玲珑。”凤帝笑着赞赏了句,直言道,“等过几日入了秋,便是珩儿母妃的祭日,还有劳皇后多多费心了。”
“陛下哪里话,妹妹每年的祭日不都是臣妾操办的?可曾出过纰漏?”蓝诗雨笑意盈盈地说,保养得当的面容似少女般娇俏,一点都没有中年妇女的蜡黄,“关于此事,陛下放心便是。妹妹的祭日,臣妾会和珩儿一起操办的。”
“如此甚好。”凤帝十分满意。
“既然陛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妾就告退了。”蓝诗雨站起身,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之后,回到凤藻宫,蓝诗雨便对珑月吩咐道,“把珩儿宣进宫,本宫有要事相商。”
虽然凤帝要那五千精兵来保护凤瑾婕的安全,但不是自己人到底信任不得,蓝诗雨依旧是不放心。把凤惊珩宣进宫,一是为了他母妃的祭日,二来也是为了凤瑾婕的事情。
等凤惊珩听完蓝诗雨所言,却是放心地笑了,“母后,虽然南下之行危险重重,但若是有韶千在,您大可放心。”见蓝诗雨疑惑和不满的眼神,凤惊珩解释道,“韶千这个人的能力可不在儿臣之下,甚至比起当年五哥全盛时期也丝毫不让。而且,韶千为人虽然冷漠,但小八既是他认同之人,他定然会相护到底。”
“可他既然让你父皇调兵过去,定然是遇到了大麻烦。他若是连自个都应接不暇,那又哪里顾得上小八?”蓝诗雨颇为头疼,甚至是气恼地拍了拍桌子,“都怪你父皇!我知道他有心笼络韶千,可把主意打到小八身上实在是太过无情了!万一小八这次南下出了什么意外,我就算和他鱼死网破,也绝对要争论不休。”
瞧着蓝诗雨咬牙切齿的模样,凤惊珩不禁无奈,“既然母后如此担心,那除了父皇派去的五千精兵外,儿臣再调去一千密卫保护小八安全可好?”
“那就麻烦你了。”蓝诗雨的神色稍有松动,转而问道,“对了,今儿你父皇提起你母妃的祭日,可还按往年一样操办?”
“宫中的话,一切照旧即可,左右不过是给他看得罢。”凤惊珩眸中略过一丝幽深,他笑意微敛,“当年的事,还是有劳母后出手。不然,母妃就算是死,也得被幽禁在这囚笼之中。”
当年,凤惊珩的母妃身为宠妃,死后自然是一道圣旨入驻皇家陵园,为百年之后凤帝入土作为陪伴的。但她临死前却是不愿的,生前被皇室困锁一生无救,死后更是不愿再与皇室纠缠。对于她的请求,蓝诗雨是应允了的。让人替了她出来,尸体却是焚烧成灰,随风撒去,至今也只是在城外风景秀丽的地方,立了个衣冠冢罢了。这件事,除了蓝诗雨和凤惊珩知道外,就连凤惊澜都是不知的。
“这些生分的话不必多说。”蓝诗雨摇了摇头,神色却有些感叹,“我这一生都被困在了皇城之中,我得不到的,妹妹却是得到了,只可惜那时候已经香消玉损了。”十指捧起面前的茶盏,感受这从掌心开始蔓延的暖意,“她这一生,被爱人算计,被爱人的女人算计,所谓纯真,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净了。其实,我和她一样,但却也不一样。最起码的,我还要在这里呆上半生,受尽半生折磨。若是有来世,只愿不再入帝皇家。”
“母后?”
蓝诗雨却是摇头一笑,见凤惊珩的神色紧张,她不禁道,“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不用多理会我这牢骚之语,只管做你的珩王就是。对了,妹妹祭日那天你去祭拜,记得带母后一起去。今年还像往年一样,我会带去她最爱的枣泥糕。”
“母后亲手做的枣泥糕连御厨都赞口不绝,母妃若是知道母后如此挂念她,定然会高兴的。”凤惊珩微笑着说。
“她是会高兴的。”蓝诗雨似乎有些疲乏了,抬手揉了揉眉心,“这身子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没想到这才坐了一会儿就会如此疲乏。”
“可要请御医来看看?”见她神情不对,凤惊珩不禁担心。母后的年龄在后宫当中算不得大,可身子却是常年不好。往往请御医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道忧思郁结,多多散心便是。
“不用,母后的身子可没那么娇弱。”蓝诗雨笑着斜了眼凤惊珩,抬了抬手,“珩儿府上若是有事,便回去处理吧。母后可能要先歇一会儿了。”
“那儿臣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母后多多保重身子。”凤惊珩扶着蓝诗雨在侧厅的软榻躺下,行礼后,转身对珑月吩咐道,“你好好照看母后。”
珑月福了福身子,“是,奴婢知道了。”
送走了凤惊珩,珑月走了回来,却是见蓝诗雨望着窗外出神。珑月赶忙走了过来,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送到蓝诗雨嘴边,“娘娘,身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蓝诗雨服了下去,“身子常年如此,又有何可担心的?”顿了顿,蓝诗雨的眸中露出一丝悠远,“我只怕,我护不了我的孩子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