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凤惊澜最后一次施针后,帝凰羽收拾了药箱,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极致冰莲被帝凰羽养在院子,现如今开的正好。帝凰羽走到坛子边,伸出手,手指轻轻抚过那柔软的白色花瓣。
拿出从京都带来的玉盒,帝凰羽用剪子小心翼翼地把冰莲剪下。刚剪下的那刻,帝凰羽就赶忙把冰莲放到了玉盒中收好。极致冰莲的保存条件极其苛刻,采摘下的两个时辰内就会腐败,用玉盒盛放,最多也只是延长一个时辰的时间罢了。
“十三,看好房门,今日谁都不得来打扰。”帝凰羽进屋前,朝暗中隐藏的十三吩咐道。在帝凰羽进屋之后,十三一脸复杂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再房门前站定,再三伸手想要推开房门,但都被自己强制收了回来。他很清楚帝凰羽这个决定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是他想阻止又能以什么身份阻止?
自嘲一笑,十三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强制自己背过身去。可又不知为何,他望着眼前一片雾蒙蒙,竟然觉得鼻子酸涩。
房中已经盘腿坐在床上的帝凰羽自然不知道十三心中的纠结。她盘腿运功,将丹田之内的森寒内力外放,一瞬间,以她为中心的一方之地便覆上了一层白霜。帝凰羽打开玉盒,将冰莲的花瓣一片片撕下来塞进嘴中。不管自己已经冻得僵硬的嘴,纵然觉得梗得喉咙难以下咽,但帝凰羽还是强忍着不适吃了下去。
“咳咳……”帝凰羽掩唇咳嗽了起来,本来就白皙的脸色因为那难以克制的寒气而变得有些发紫,看上去倒是有些可怖。然而,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帝凰羽便察觉到自己丹田似乎有了结冰的预兆,暗道不好,赶紧专心起来,调用浑身内力,去吸收冰莲的寒气。
冰莲不愧有极致之称,纵然帝凰羽是极寒之体,也不免被寒气所伤到。唇角溢出一丝鲜红,帝凰羽却是强忍着身体的巨疼继续,眉头皱得死紧。
直到最后一丝药效吸收完毕,帝凰羽这才收工。但最后一刻的反噬也是不可小觑的,帝凰羽只觉得丹田冲上来一股强力,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疼。紧闭的眼一瞬间睁开,帝凰羽身子向前栽去,克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伴随而来的,是眼皮沉重四肢无力,帝凰羽只觉得眼前发黑,不可克制地倒在了一旁,昏了过去。
门外的十三耳力过人,自然听得到房中帝凰羽痛苦的声音。他想要进去,却是怕打扰到帝凰羽。
渐渐天黑了,房中依旧一片寂静。十三十分担心,期间凤惊澜和乔语妍都来看过帝凰羽,但都被十三以帝凰羽休息为名打发了回去。至于现在也没有人清楚帝凰羽这不在的一天到底在做些什么。
终于,在十三着急上火之际,帝凰羽打开了房门。她唇边还沾着血,只是戴着面具,让十三瞧不清她如今难看的面色。帝凰羽有气无力地靠在门栏边,说道,“十三,你把床铺收拾一下,切记,不要让别人知道。”
十三伸手扶住帝凰羽,触手间,已经不是往日的温暖,而是一种仿佛没有温度的冰凉。十三心下一惊,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公子,您……”为何?为何会这么冷?
似乎为了不让十三担心,帝凰羽强忍着痛苦弯了弯唇角,“别怕,不过……”她忍不住一咳嗽,“不过是副作用而已,无碍的。”
“怎么会无碍!”十三沉着眸色吼了一句,而后似乎察觉到自己语气的不妥,他又垂下了眼,但依旧念叨着,“怎么会无碍,您不要骗人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情到深处,已不能自已。
帝凰羽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哭泣的七尺男儿,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十三哭泣。缓了一阵子,帝凰羽不禁好笑。想要抬手拍拍十三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有些无力,索性直接说道,“多大的人了,哭鼻子丢不丢人?好了,扶我我去坐着,有点累了。”
“是。”十三赶紧抹了抹眼角,扶着帝凰羽去了一旁的桌边坐下。他倒了一杯茶,却是发现茶水已经冷了,赶紧用内力把茶水煮沸,这才递到帝凰羽手心中,“公子歇着,属下去给公子收拾床铺。”
只是当他见到床铺上一片狼藉后,眼眶又是忍不住湿了。床单上的白霜似乎更加浓重了,生生遮盖了床单原先的颜色。雪白之中,那一片干涸的血迹分外明显。十三颤抖着手,向床单伸去,紧紧攥住一角,将床单从床上抽了出去。
翌日。
“怎么回事?韶千不用午膳么?”三人皆在前厅,却独独不见帝凰羽的身影,凤惊澜不禁疑惑。
十三抿了抿唇,对于凤惊澜的不解,他真的很想吼一句回去,但一想起卧床不起的帝凰羽的嘱托,十三只得硬声道,“公子不幸得了风寒,需要疗养几日。不想传染给几位,所以这几天就不出来了。”
“风寒?”凤惊澜一阵诧异,但转念一想,韶千这些日子时常出诊,大抵是被传染了风寒,索性便没有起疑,只是点了点头,“麻烦你转告韶千,这些日子让他好好休息,赈灾之事,我来处理。”
乔语妍的神色却是有些奇怪,她站起身,“我去看看师兄。”师兄是极寒之体,百毒不侵不说,就连生病都是极少的。像风寒这种普通的病症,怎么可能会患上!
十三却是拦住了乔语妍,眸中带着不可抗拒的严肃,“乔小姐,公子已经歇下了。这些日子来,公子劳累过度,希望您不要去打扰她。”
“你……”十三的强硬,让乔语妍气结不易,“那等师兄身体好点我再去看望总行了吧?”
“这是公子的意思,请您不要违背。”十三微微眯起眸子,眸中的神色十分的不悦。虽说说的话恭敬有加,但语气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不过也为难了十三,现在帝凰羽受伤,他心里的闷气没地方发泄,现在看着人就觉得的烦,还能心平气和地和这些人说话已经是他最大的底线。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害帝凰羽受伤的罪魁祸首呢。
不欢而散,乔语妍当即离场,连午膳也不用了。凤惊澜瞧着这一幕,倒也觉得奇怪,若是普通的风寒,为何韶千连探望都不让人探望?一旦起疑,凤惊澜就必须要弄清楚。他打量着十三,这事有些蹊跷,但若是打探,定然不能让十三知道。
夜半时分,凤惊澜命清风去帝凰羽的院子打探。清风绕开守在院外的侍卫,直奔帝凰羽的卧房。他纵然蹑手蹑脚,已经做到了无声无息,却是逃不过这院中暗卫的视线。
十三直接拦在了清风面前,一把剑横在他的颈前,十三的面色十分冷然,“如若你不是耀王的暗卫,定然以刺客论处。现在回去,我大可当你还没来过。”
清风挑了挑眉,伸手将自己颈间的剑刃拿开了些许,“我倒是想回去,可是主子之命不可违。”眨眼间,清风的动作快得看不清影子,倒真的如他名字一般,如风,无影。
对方还敢动手,显然是犯了十三的大忌。顿时,十三的面色冷凝如冰,也不再顾忌帝凰羽对凤惊澜的情义,刀刀致命,招招见血,完全是想要把清风置于死地的打算。这也是十三头一回露出如此凶狠的一面,也不禁让对面清风惊讶了一番。
本以为对方会手下留情,但没想到自己硬闯的代价竟然是如此疯狂。韶千公子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他为何不让人进去查探?清风不禁皱起眉,也不敢吊儿郎当了,招招迎战十三,用的招数也是极其的狠辣。
两人都是内力雄厚之人,打起来形成阵阵劲风,悬空在院子上空,发出簌簌凄厉的风声。掀翻了房顶的瓦砾,又击碎了院子中的陶罐,如此声响,周围的人也睡不住了,纷纷起来到这院子当中。
“你们在做什么,住手!”帝凰羽扶着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吼出这么一句没有力气的话,就忍不住掩唇咳嗽起来。咳嗽声一波接着一波,越咳越发的厉害,最后都直不起腰来,半蹲在了地上。
见状,十三一掌将清风拍开,赶到帝凰羽身边,抱着她的身体,一脸忧心,“公子,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去!外面凉。”帝凰羽如今的身体已经受不了任何风吹,虽然这晚间的风微凉,但对帝凰羽来说,也是受不住的。
帝凰羽一手抓住十三的衣袖,有些艰难地抬头,她看着十三,似乎因为眼前有些花的缘故,她晃了晃头,说道,“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他不守规矩,非要闯进公子卧房。”十三草草解释一句后,瞥了眼有些担心的清风,一把将帝凰羽抱了起来,对清风说,“我家公子身子不好,你也看过了,回去也知道怎么禀报了,现在该回去了吧。”没有半点友善,十三的眸中满满都是警惕。这么看了清风一眼,十三抱着帝凰羽进了房。
“公子,你身体不好就该躺在床上休息,出来做甚?那人我自会处理。”十三将帝凰羽平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给帝凰羽脱了鞋子,盖上了被子,又掖好了背角。自帝凰羽服下了极致冰莲后,浑身发冷,以至于连过冬的棉褥都被拿了出来。
帝凰羽躺在床上,无力地逼着眸子,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我若不出来阻止,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杀了他?”
十三张了张嘴,却是无可反驳。他的确有这个打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冲动,或许从公子为凤惊澜付出了健康的身子起,他就开始憎恨凤惊澜的了吧。如果不是他的话,他的公子,根本不必要遭这种罪过!可是,他动不了凤惊澜,那也只能拿他的属下出出气了。但今日的杀心,确实是有的,不仅仅是对清风擅闯重地之事,亦是对凤惊澜的恨意转嫁在了他的身上。
“十三,今日的决定,是我自己的决定,他人没有错,我亦不后悔。”十三不说,帝凰羽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想法么?“所以,你没必要迁怒谁,这都是我自愿的。”
“可他凤惊澜何能何德!”十三怒吼了一句,用身侧颤抖地手捂住脸,似乎无助地蹲在了地上,“殿下,您本该受人崇敬的,可当年的事已经让您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您能不能为自己着想一些?无论是属下,还是王爷王妃,定然不会乐意看到今日的您!”
“十三,你懂我的。”帝凰羽缩在被子里的手探了出来,轻轻盖在了十三的发顶,又轻轻地拍了拍,“站在我的位置,承担这份感情,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么?”
十三的神色微愣,心中却也知道——他不能。甚至比起帝凰羽为凤惊澜所付出的,他会更加得不顾一切。他不求回报,只希望他心中的殿下能好好的,能安安稳稳的,可是到最后,他却护不了她。这一天来,他对凤惊澜的憎恨,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恶?
“公子,我……”十三的语气越有些松动,帝凰羽也是知道自己说进了他的心里。唇边稍稍露出了一丝笑意,帝凰羽把手收了回来,缩回了被子里,“十三,我有些冷,你去给我拿个汤婆子来捂捂。”
“好,公子稍等。”十三重新为帝凰羽掖好松动的背角,转身出了门。然而汤婆子这种东西,现在这个时候显然是用不到。当帝凰羽去找管家要的时候,管家还一脸狐疑。
等到十三拿着灌好热水,又裹上棉布的汤婆子回来时,帝凰羽已经挨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十三站在床边,伸手把汤婆子放进了帝凰羽的手心暖着,而后站着看了一会儿,这才退了出去。
景天自暗处走了出来,看了眼眼眶有些发红的十三,心里也不好受。自己心疼了半辈子的太女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更是觉得愧对于帝天耀对自己的期望。幽幽地叹了口气,景天说道,“你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别想太多,这是她的决定,我们只要支持就好。”
纵然不同意,纵然反对,他们也只能支持,因为他们是暗卫,是主子手中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