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帝凰羽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殿宇,跨过门槛,将殿门关了起来。转过身,帝凰羽脸上已经满是麻木,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璇玑子死前的最后一幕。
“师父,卒。”帝凰羽愣愣地望着院中望向自己的人,用着清冷的语气说出。但其中到底是个如何滋味,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师父……”段九江跪在了地上,眸中尽是不敢置信和慢慢的悲痛。纵然心里知道璇玑子活不了多久,可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离去,段九江的心里哪里能好受。
乔语妍咬着下唇,任由眼泪泛滥,但她却故作坚强地一次次用衣袖去擦脸上的泪水,白皙的脸蛋都让她擦出了血丝。
绫姨更是脸色一白,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熊叔赶紧扶住了她,只是熊叔双眼通红的模样却是不必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好在哪里。绫姨抱着熊叔哭得稀里哗啦,熊叔也是闷不吭声,只是轻拍着绫姨的背,时不时地吸吸鼻子。
楚牧玑作为内门三代弟子,平日里和璇玑子接触不深,对于璇玑子的死,他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觉得世间少了如此人物,倒是可惜了。垂下眼,楚牧玑深深叹了口气。
只是,院中的人都在为璇玑子的死悲痛,却是一时间难有人注意到帝凰羽的情况。帝凰羽站在檐下,被檐下的阴影笼罩,倒是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脸色,更是不知道现如今她的脸色已经白如雪,没了半点血色。
她愣愣地迈腿向檐下走去,本该踩在台阶上的脚,却是因为无力地缘故,一脚踏空。帝凰羽的身子直直向前倒去,她自己好像也没有半点反应一样,任由栽倒。又或者,现在她的意识已经是半昏迷了,哪里会注意这些?
段九江离帝凰羽最近,见帝凰羽的身影倒下,他当即一急,从地上跃起,抱着帝凰羽单膝跪在了地上。然而这个时候,帝凰羽已经昏迷了过去,甚至连呼吸都清浅得吓人。
如此变故,也让院中的人顾不得哀伤,纷纷围了过来。段九江瞧着帝凰羽的面色便觉得不对,抬手为帝凰羽把脉一番后,脸色更是不佳。他干脆抱起帝凰羽,对绫姨吩咐道,语气着急,“绫姨,快去准备幽兰香,羽儿身体里的毒复发了!”
帝凰羽为凤惊澜所作所为,段九江自是听璇玑子说过。也是知道帝凰羽身体里的毒,为此,他可没少头疼过。因为,他对帝凰羽身体里的毒也束手无措,至多也只能压制上几年。
帝凰羽命悬一线,绫姨哪里还顾得上为璇玑子悲伤?一转身,赶忙去准备段九江需要的药材了。
内门的人乱作一团,段九江不好进入璇玑子刚刚离世的正殿,于是将帝凰羽抱进了偏殿当中。这次因为受了刺激导致毒素躁动,更因为原本就没有好透的内伤,帝凰羽也算是受尽了折磨。
救治的过程并不算顺利,有好几次帝凰羽都呼吸骤停,好在段九江随身备着银针,扎对了穴位,才将帝凰羽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之后,绫姨取来了幽兰香。幽兰香物如其名,带着淡淡的幽香,花瓣呈淡紫色,但却是不可多得的解毒圣品。虽然效用比不上“浮诛三生”,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对于那些躁动的毒素有着极强的压制力,就算是“浮诛三生”也比不得。
段九江将幽兰香的花心取了下来,放在药臼中和水捣碎成泥,捏成药丸后,放到帝凰羽的嘴里,用水顺了下去。药并不会那么快生效,段九江坐在床边,一手按着帝凰羽的脉,对另外的几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吧,师父的身后事还要处理,羽儿这边我来看着就好。”
绫姨和熊叔相视一眼,迟疑了一下,但却点了头。璇玑子的尸身还放在正殿,灵堂还未摆置,若是晚了,也实在是对璇玑子的不敬。
两人走时,便拉着乔语妍和楚牧玑一同走了。楚牧玑本是担心帝凰羽,再来璇玑子那边左右也轮不到他来布置什么,便想留下来照顾帝凰羽。但见帝凰羽昏迷不醒,唯恐自己打扰到了帝凰羽歇息,这便走了。
待到帝凰羽醒来,已经是夜半时分的事了。她的眼皮微微抖动了一番后,这才睁开了双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尚且涣散的缘故,她看起来并没有往日的清明。愣愣地望着床帐发了好大阵子的呆,这才发觉自己这是在床上。双臂撑起,她想要起身,却一下子牵动了自己身体里的内伤,痛得眉尖紧蹙,吐出了一小口鲜血在枕边。
最终,帝凰羽又无力地倒回了床上,没有力气,只能喘着气望着床帐了。她这么一番大动作,倒是让睡在帝凰羽不远处的段九江惊醒了过来。下了软榻,段九江踩上鞋子,就跑到了帝凰羽床边。
“羽儿,你感觉怎么样?”段九江的视线第一时刻注意到了帝凰羽耳边的那抹鲜红,眉尖一蹙,弯身将帝凰羽扶了起来。拿过靠垫垫在帝凰羽腰后,段九江用帕子擦去帝凰羽唇边的一丝鲜红,“你不久前服下幽兰香,现在毒素被压制,吐血是正常事。一会儿把药喝了,养伤几日,也就不觉得难受了。”
帝凰羽掀开眼皮,微微点头,“劳烦师兄了。”闷闷地咳嗽几声,帝凰羽觉得自己喉咙十分干涩,就连刚才出口的声音都十分生硬。
见状,段九江赶忙起身,倒了杯温水过来,小心翼翼地凑到帝凰羽的唇边,喂她喝下。罢了,收了杯子,道,“我去看看药煎的如何了。”
然而,他刚起身,帝凰羽的手就拉住了他的衣袖。段九江低头看去,无声询问。
“师父……”
帝凰羽翕动嘴唇,干涩地吐出这两个字眼后,段九江当即眼露不忍,抬手轻轻放到帝凰羽的头顶,轻柔地拍了拍,“师父……羽化成仙,这是他想要的。”说到最后,段九江自己就难以克制那份悲伤的情绪,可又怕牵动帝凰羽的情绪,于是慌张地抽回了手,转过头,背对着帝凰羽,道,“你的毒刚刚压制住,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的了。”他拿起帝凰羽沾着血的枕头走了。
说罢,段九江离开了房间。帝凰羽失神地坐在床上,愣愣地望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脑袋里一片空白。
喝过药后,换了一个新的枕头,虽然段九江叮嘱帝凰羽好好休息,但帝凰羽仍然是躺在床上一夜不眠。她想不明白,明明师父已经活得这么久了,为何会突然去世?明明应该会活的更久的才是。
一发呆,便到了凌晨。天色微亮,帝凰羽实在睡不着,便从床上走了下来。似乎因为喝过药的缘故,帝凰羽并没有初醒时的虚弱,虽然依旧一动就觉得胸口疼痛,但到底可以忍受。
披上放在一旁的披风,帝凰羽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玄门虽然也有冬天,但比起外界倒是暖上些许。再加上亭台楼阁的遮挡,倒是没有多少冷风。坐在檐下,帝凰羽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看似松了口气,但眸中却是布满了忧思。
从正殿走出的绫姨,不经意一望,便瞧见了坐在檐下的帝凰羽。先是一愣,旋即便着急地跑了过去,“你这孩子,身子不好,出来受什么冷?真是的,快些回去躺着!”
帝凰羽望着正殿的视线一转,落在绫姨的身上。她未戴面具的脸庞一派清冷之色,如同木头人一般望着绫姨,准确地说,是绫姨怀中抱着的那些书画。帝凰羽认得出,那是她曾经画给璇玑子的,其中不仅有她的,还有段九江和乔语妍的。
缓缓启唇,帝凰羽说道,“绫姨把这些字画拿出来作甚?”
“这……”似乎瞧出了帝凰羽状态不对劲,绫姨想了想,斟酌道,“这些,是你师父最喜爱的东西,我想拿去给他……”
“最喜爱的……”帝凰羽宛若死水的眸子泛起了些许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一汪死水,她说,“我知道了。”没有遵从绫姨的话,帝凰羽站起身,缓缓朝正殿走去。
绫姨还是头一回见到帝凰羽这般如同死人的状态,当即心中一惊,赶紧追了上去,“小羽,你别做傻事,你师父他……”绫姨以为帝凰羽会做出不理智的事,但其实帝凰羽自己却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冷静,理智过。
“师父的期望,我会实现。”帝凰羽步子不停,却是轻声道了这么一句让绫姨万分不解的话。她摸不到头脑,于是便想拉住帝凰羽,但帝凰羽却先一步转过身说道,“绫姨去忙吧,我这边没事。”顿了顿,她补充了句,“我只是,想最后缅怀一下师父而已。”
看着帝凰羽头也不回地进入殿中,绫姨站在门外是进去不是,不进也不是。左右她是拦不住了,余光瞥见往这边走来的十三,绫姨赶紧喊住,“十三!过来!”
十三一脸疑惑,将本来要送去给帝凰羽的食盒放到帝凰羽屋门口,这才跑了过去,“绫姨,怎么了?”顺着绫姨看的地方看了一眼,见没人,十三更加地疑惑了。
“小羽刚才进去了,我瞧着她状态不对,你去看着她点,别让她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好。”十三看看正殿空荡荡的前厅,点头应下,告辞了绫姨,走了进去。十三走进正殿,左右张望,找寻着帝凰羽得而影子。推开殿中的一间,亦是原先璇玑子在世时的书房,十三便瞧见帝凰羽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望着书架前的那张桌案。
“公子?”十三轻声唤道,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帝凰羽抬头看了十三一眼,又默默将视线收了回去,“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语气平静,但却是平静得过头了。
十三从小陪伴帝凰羽长大,倒是头一回听见她如此无情的语气。好像,在她眼中,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盛得下了。
“公子,您纵然伤心,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十三不赞同,毕竟这伤还没好透,就出门走动,再加上心情抑郁,难免会影响到伤情。
“我想自己静一静。”帝凰羽依旧是那一句话,但原先幽深的眸子却已经泛上了些许冷色。她下意识握住扶手,指节捏的发白。
看得出帝凰羽的反感,十三叹了口气,不敢在说什么,转身出了书房,关上了房门。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书房前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