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璇玑子送回了院子,帝凰羽被下人带着去了自己的院子。听雨阁原先是璇玑子所居住的院落,院内的风景不比皇宫任何一处差上分毫。而起居的寝殿比起皇宫的富丽堂皇倒是多了一丝高雅,满屋子的檀香,单是闻着,就让人心平静气。
寝殿的侧室是一处天然的温泉,常年雾气缭绕。璇玑子原先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泡上一两个时辰。不过,也许是温泉的作用,这些年璇玑子一点都不显老。
进入到听雨阁中,帝凰羽走上小溪上的石桥,走过蜿蜒的栈桥,来到寝殿前。寝殿大门大开着,从里面传出阵阵香气——似乎是有人点燃了香薰。帝凰羽挥手示意下人退下,自己则是走进了寝殿之中。
在帝凰羽没有回来国师府之前,非花就已经住进了寝殿边的侧殿中。按道理来说,侧殿一般除了近身的人外,是不许他人住入的。而非花,虽然一直呆在帝凰羽身边,但真的算来,与帝凰羽还是有一定距离。但这一切都挨不住非花的厚脸皮,死皮赖脸地搬进侧殿,看得十三一阵咬牙却只能搬到另外一处住处。景天倒是看得兴致盎然,在他看来,他不介意帝凰羽有一大堆追求者,而凤惊澜,说实话,他还真的不是那么喜欢。
“非花。”帝凰羽看着在殿中忙碌的非花,微微一怔,开口叫道。
非花听见帝凰羽的身影,第一时刻便把自己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笑意盈盈地走上前,粉荷色的裙摆一层一层,宛若盛开的海棠花,美到了极点,“公子,你殿中的东西快要布置妥当了,要不您先在大厅坐会儿?我去给您沏壶茶来,您大可慢慢等着。”
“不用了,你歇会儿吧。”帝凰羽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心里也是有些无奈。虽然他不想借用他人的手,可是总该心疼一些自己才是。掏出手帕,帝凰羽递到了非花面前,“擦擦汗,去把外面的下人喊进来收拾。这些事,还不用你来动手。我说过的,我并不拿你当下人看待。”
“公子。”非花一应,垂眼一笑,眉宇间展露的尽是风情,“非花听公子的,这就去把那些下人喊进来。”接过帝凰羽手中的帕子,非花冲帝凰羽笑了笑,拿着帕子离去。
帝凰羽望着非花的背影,微微愣神。非花若是生得女子,这世上哪里还会有什么第一美人?单是他的容貌,就足够让天下美男榜上任何一个人自惭形秽了。
下人们的动作十分利落,在帝凰羽喝完第二盏茶的时候,屋中已经备置妥当。帝凰羽虽然与璇玑子一样不喜欢浮夸华美的装饰品,但她却极其喜欢书墨。所以,在帝凰羽来此之前,府中就搜罗了不少名人字画和笔墨纸砚,统统摆在帝凰羽的书房中,看上去文雅非常。
非花依着帝凰羽而坐,之前帝凰羽给他的帕子,他也偷偷藏了起来。心里打着主意,只要帝凰羽不说,这帕子,他便不还回去,只当作留个念想。
“对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帝凰羽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说,“从玄机山带来的那一箱医典,放进书房最外面的书架上。这些日子,我便歇在书房,让下人把平时的膳食送到书房即可。”
非花微微一惊,虽然知道帝凰羽有时习医入迷会对他事不管不问,但这般不顾自己身体住在书房还是头一回儿。眉头紧了紧,非花劝说道,“公子,您还是在寝殿的内室居住吧,书房虽然离内室近,但终究不如内室舒服。”寝殿的床褥软和,哪里是书房硬榻能比得上的?
“内室没有可以书写地方,在书房可以专心思考如何给凤惊澜解毒的方法。”帝凰羽摇头,“至于凤帝那里,除了册封大典的事宜外,其他事情都交给玄衣处理。”至于为什么不交给非花,实在是因为前两次非花的反应太大,她不放心把和凤惊澜有关的事情交给非花。
非花咬了咬下唇,又是凤惊澜!既然已经是个废人,他怎么就不能去死!心中虽是如此怨毒着,非花却是不敢在帝凰羽面前表现出半分,“公子,虽然是为了耀王殿下,可是,您也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子啊。”
“我自己心里有数。”帝凰羽淡淡解释一句,态度却是让人无可反驳。非花喉中一梗,却是没办法再劝说帝凰羽什么。
而后,非花退出了帝凰羽的寝殿回到自己住处后,不好的面色再也没有遮掩着。他阴沉着貌美如花的俊颜,走到一排子剑架前,抬手,一把抽出最中央的长剑。光洁平滑的剑刃反射着寒光,将非花的面容倒影其上,少了一丝唯美,多了一丝肃杀。
如果,他现在杀了凤惊澜如何?一个念头跳进脑海中,非花也被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杀了凤惊澜的确可以一了百了,可是同样的,公子也绝对不会原谅他。只是辱骂凤惊澜一句,公子便会和他置气,那凤惊澜若是出了什么事……咬了咬唇瓣,非花十分的不甘心。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明知道是敌人,还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但却因为各样的原因而不能行动,甚至还要违背本性去迎合。显然,现在非花无比的纠结。
“你在做什么?”一道突兀的声音自非花身后响起,惊得非花一下从自己的意识中拔离了出来。然而,虽然意识回笼,但面部的神情却还未来得及收敛,便尽数落入了他身后人的眼中。
十三本来是来找非花谈论点事情的,但他却是看到了剑刃上反射出的非花的神情。那样狰狞可怕,与在殿下身边时候的样子,完全是两个极端。这样一个人,在殿下身边到底是福还是祸。
“你来干什么?”非花将剑刃插回了剑鞘,故作心平静气地转过身,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
十三的眼神细细从他的脸上一掠而过,反倒是惊得非花背后升起了冷汗。倒不是他害怕十三,只是,他害怕十三会告诉公子他真正的这一面。而公子知道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是把他舍弃么?他不敢赌。
十三张了张嘴,刚到嘴中的话,在舌头间一转,再开口已经是另外一句话了,“公子吩咐,让你这段日子好好在府中应付那些上门的贵族官僚。”
“这是自然。”非花微笑着应下,哪里还有之前的狰狞面相?
话罢,十三也没有当即离开,而是看着非花略有所思起来。非花被他看得心中一紧,有些羞恼起来,“你看什么看?”
“你无非是因为公子要为耀王解毒的事烦心,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怨恨他。”是怨恨没错,那样的表情,简直恨不得把对方杀之而后快。然而,这显然已经不是单纯地爱着殿下,非花心中的那份感情估计已经扭曲了。这也难怪殿下要和非花疏远了,不然到最后,一定是两败俱伤。
“难道你不恨他?”非花冷笑一声,“你明明也爱着公子,可凤惊澜不过一个废人,他有什么资格让公子把他放在心尖上?”他身侧的拳头紧握,在十三面前,非花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扭曲的想法,“比起他那个废人,我难道不比他强上百倍么?”
“你若是依旧如此抱有执念,那你这辈子都不会明白。”十三脸色有些难堪,大抵是因为非花拿他和他自己来比的缘故,“我是爱着公子,甚至从十年之前,凤惊澜还未出现的时候,我就喜欢这公子。可是那有怎么样?感情是双向的,比起我自己幸福,我更希望的,是公子能够幸福。”
“对公子而言,能给她幸福的只有凤惊澜,无论凤惊澜是死还是废,公子心中只有他一人。”说道这里,十三也不禁苦笑,“再说,你我在公子身边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若是真的能够走进公子心中,那早就走进去了,何必怀抱着执念非要拼个结果?”
“你的想法我不能苟同。”非花自问也是个自私的人,更何况还是无法与人分享的感情呢?“爱一个人就是要得到她的全部,如果公子还是不肯爱我的话,那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到时,我们也只能兵戎相见了。”十三冷冷道,“公子的事一切至上,你若是做出任何不利于公子的事,你便是敌人。”话罢,十三转身离开,“看在是同僚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去触碰公子的逆鳞,否则代价,你付不起。”殿下心中的逆鳞有二,一是家人,二便是凤惊澜。一已经失去,殿下已经疯狂至此,若是凤惊澜再出什么事,他敢打包票,非花绝对不会死的痛快。
倒不是殿下不顾念旧情,而是因为太顾念了,所以无法接受亲近的人的背叛。虽然非花跟在殿下身边的时间没有他们长,但是少说也有七八年了。更何况非花的病还是殿下医治好的,他们之间的羁绊自然也不是那么薄弱的。但现在看来,如果非花执迷不悟,这羁绊断裂也是迟早的事。
“逆鳞?”非花扯了扯唇角,眸中酝酿的风雨足以毁灭一切,“凤惊澜是公子的逆鳞?可笑,可笑!若是他是,那我呢!我守护在公子这么些年,公子又为何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一时间,非花甚至有了想要豁出性命来证明自己在帝凰羽心中的地位。
倒不是帝凰羽不在乎非花,只是他和凤惊澜比起来,完全是两个方面。凤惊澜是被帝凰羽当作心上人,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是爱情;而非花,虽是单相思,但他也是帝凰羽认可的朋友,友情至上,非花对于帝凰羽来说自然也是重要的。可是这两者的重要性也是完全不可比拟的,又或者说是无法比较的。
非花在房中怒气滔天,而十三出门便和景天撞了个正着。看着十三不佳的面色,景天大致也猜到了些许,眉梢一挑,问,“怎么?又置气了?非花也不过是个孩子,心性尚未成熟,你年纪比他大,阅历比他多,凡事多让让他。”
十三却是摇头,“统领,说句不好听的话,非花虽然现在在意公子,但对于公子的感情却并不是不求回报的。倘若哪天,他不愿在继续这样没有回报的日子,他的感情也会化作恨意,只怕那时,伤到的也不只是我们,就连公子也在劫难逃。”
十三语重心长的话引起了景天的深思,但他却是摇了摇头,“非花的性子的确偏执了些,但说到底也是太在乎公子了。即便有那样因爱生恨的一天,想必他也不会伤害到公子。滴水恩情当涌泉相报,他是那样的人,自然也不会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所以,你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