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所言,帝凰羽却是不知道的。她不由地叹了口气,眸光有些暗淡,“父王的秘密还真是多……”就连她都是不知的。
“不是的!”景天摇头,“王爷,王爷他只是不想再给您压力了!”虽然知道帝天耀不善表达,但景天却是明白他内心是温柔的,“如果不是生在摄政王府,您完全可以向平常人家的小姐一样无忧无虑。王爷说,因为他您没办法拥有一个童年,所以如果是您不需要现在明白的事情,那就放到以后,不让您现在知道。”
帝凰羽一愣,旋即苦笑。可是她并不是真的小孩子,如果能同她讲的话,也许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说到底,还是她太安逸,太无能,太安于现状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伤口渗出的血珠顺着指节滴落在地,染红了地面。
直到现在,景天这才发现了帝凰羽受伤的状况。顾不得其他,他拉过帝凰羽的手,拉开她紧攥的手指,见到伤口的状况也不由地倒吸了口气。朝一旁的床榻一望,没有错过地上瓷片的碎渣,他责怪道,“殿下就算再恼火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帝凰羽眼帘一垂,“不过一时用力过大罢了。”对于那些伤痕,帝凰羽显得并不在意。忽然,她眼帘颤了颤,问,“对了,十三呢?”
景天,“殿下昏过去的这三天里,我和十三轮流看护着殿下。十三看护了殿下一天一夜,我怕他身体受不住,就让他回去休息了。”说到这里,景天反倒更加担心帝凰羽,“殿下刚醒来,身体可有不适?要不吃点东西?”
“不了。”帝凰羽心里难受,怎么可能吃得下饭?
“殿下……”保持沉默的暗一忽然开了口,“虽然很冒昧也很无礼,但是如今白朔反叛,他最想抓到的人便是殿下您。您觉得,是否需要换个身份?毕竟,玄机山您不能呆一辈子。”
剥夺姓氏和名字么?帝凰羽扯了扯唇角,心头有些发涩,却也知道这是必要的事情。白朔若是想要高枕无忧,除掉所有帝氏皇族的人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她就算是个孩子也不会被放过。只是……这份屈辱,她早晚有一天会还给白朔,还给整个白家!
“……你说得对。”帝凰羽狠狠吁出一口气,似乎要将肺腑中压抑的气息吐净一般,“抛开姓氏名字,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生活。不过总有一天,本宫会拿回这一切。”早晚有一天,帝凰羽会再回来!
景天和暗一相视一眼,纷纷低头,一手握拳放于地上,“请殿下赐名。”
“景天更以仇姓,名玄衣。暗一等人赐姓月,名讳不变。”待两人谢恩后,帝凰羽这才念出自己的名讳,“韶光如箭,负千里之任,以后我的名字便是韶千。至于姓氏,既已无家,何来为姓?”帝凰羽转身,抓过那些女儿家的饰物,包括段九江送给自己的银铃,扔进包袱里,系好结放到了柜子最深处。
“往后,这世上只有公子韶千,再无帝凰羽。”一把抽出景天的佩剑,在景天和暗一的惊呼下,她拿起自己一缕发丝,一把隔断,“我帝凰羽在此以发立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她的眸子不再清冷,却包含着如同熔浆一般的炽热,仇恨的怒火仿佛要将所有人融化一般,看得景天也忍不住肃穆起来。
殿下这般模样,和王爷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属下仇玄衣见过公子。”景天叩首。
“属下月一见过公子。”暗一叩首。
门外,段九江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抬手将端来的清粥小菜,连同托盘放到了门前。他轻轻呢喃道,“化仇恨为动力么?”抬头,天色已经火红一片,太阳很快就要落幕,“这天要变了。”
璇玑子在内殿里睁开了双眼,唇边缓缓露出了一个深邃的笑意。缓缓站起身,他朝静室的书房而去。
凤星已经归位,四方星宿移位,天下烽火将起,这天下格局却也该尘埃落定了。
挥退了景天和暗一两人,帝凰羽用完门口放下的清粥小菜后,没有多停留,直接去了璇玑子的寝殿。有些事情不弄明白,堵在她心头,跟一根刺一般。
“来了。”璇玑子坐在桌案前,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
帝凰羽眸子一沉,步子如同灌了铅一般,十分沉重地一步一步上前去,“你什么都知道,你都知道!”帝凰羽按耐不住心下冒出的怒火,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桌案晃了又晃。
“是。”面对这样的帝凰羽,璇玑子唇边的笑容淡了又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抿起唇瓣,略微沉默后,他说,“羽儿,为师虽然有通天之能,但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肉身。我的极限不过是推算出帝尊必有一乱罢了,此事我也告诉你父王了,至于其他……我很抱歉。”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实在无话可说。天命若是能让人轻而易举推算出来,人类早就是主宰了。
帝凰羽握拳,抬起,似乎想要朝璇玑子面上打去,但却又在距离璇玑子面部两拳的地方地方停住。她死咬着下唇,眼眶有些泛红,却始终没有泪水在其中打转。颤了颤唇瓣,她的声音十分干涩,“师父,我不甘心……”为何每次都是这样?她护的,她在意的,永远都会离她而去,她又做错了什么?!
璇玑子抬手,修长的手包裹住了帝凰羽拳头,安抚地拍了拍,“师父知道,知道……”家亡国变,更何况连生身母亲都死在了往日信任的人手中,她又怎么会不恨呢?
“师父,我没家了。”帝凰羽轻声的呢喃,眼神有些迷茫,带着稚子般的脆弱。这一面,帝凰羽没有在景天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她不敢也不能。帝尊已经成了过去式,她是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了。如果连她都表现的脆弱的话,何来军心?她只能选择坚强,哪怕面具下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千疮百孔。
璇玑子何时见过如此不堪一击的帝凰羽,心下也不免得有些心疼,但也知道这是帝凰羽必须跨过去的坎,没有人可以代替她。起身,绕过桌案,他伸手抱住帝凰羽,“往后,玄机山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现在,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手指在帝凰羽的颈后一点,帝凰羽顿时身子一软昏睡了过去。
将人抱起,璇玑子直接走进内室,把她放到了自己平时睡觉的床榻上。轻柔地给帝凰羽褪去外衣锦靴,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做完这一切,璇玑子走向了另外一边午休的床椅躺下,看了眼离自己不远的帝凰羽,这才闭上眸子睡去。
自那之后,内门似乎更加沉静了,而外门也再没有见过那些黑衣人。帝尊王朝被永夜王朝所取代,天下各方势力隐隐涌动,不安都隐藏在了平静之下。一切看似恢复了从前平和的模样,但不过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凤天王朝,耀王府。
书房中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响,惊得门外等候的奴仆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听书房中的声音还在继续,伴随着清朗的怒声,“本王要你们何用?!连个人都找不到!都是废物!”
凤惊珩坐在下方,看着那些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暗卫,眉头微皱,“五哥,你稍稍息怒。连耀王府的暗卫都找不到,那不说明她现在很安全么?”这都过去这么久了,可是还是找不到帝凰羽的影子。若是真的落到了白朔手中,探子那里怎么可能连半点消息都没流露出来呢?
听到凤惊珩的话,凤惊澜这才稍微平静,但脸色依旧难看得紧,“那万一落在了别人手中怎么办?”他心尖上的人,受到了这样的痛苦,想来一定很崩溃。可他却……猛地坐下,凤惊澜抱住头,双手有些发颤。可是他却偏偏不在她身边,没办法护她半分,甚至连安慰都做不到。这样的无力,这样的无能,他恨!
“五哥,以帝凰羽的性子,定然会不会莽撞的回去。想来已经在暗处筹划了如何对付白朔了。”凤惊珩对于帝凰羽的性子很是熟悉,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谨慎冷静的人,“既然会决心复仇,那就不急她会不出来。既然总有一天会出来,你们若是有缘,自然会遇见。”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五哥还是想想下个月陪同父皇去玄机山请国师出山的事吧。”
不得不说,帝尊江山易主的事激起了四国的波浪。不只是凤帝,就连其他国家的君主也想趁乱分一杯羹。而战事起,就少不了谋士。作为天下第一名士的璇玑子,深谋远虑也是无人能及,若是有他出山,那凤天必然不会逊于他国。即便没能请到璇玑子,齐誉公子名满天下,文韬武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凤惊澜沉默不语,甚至想要把这事推掉。似乎瞧出凤惊澜的心思,凤惊珩直接道,“五哥,国师有通天之能,也许你能求得他算上一卦,探一探帝凰羽此时身在何处。”
这句话顿时让凤惊澜眼前一亮,处在焦躁中气息也随之平缓了下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个暗卫,冷声道,“还愣着作甚?去准备给国师的礼物,务必要他满意!”
两个暗卫当即应道,旋即便离开了书房,那速度,仿佛身后有鬼怪在追赶一样。在他们心里,暴怒中的耀王,比起鬼怪还要可怕上数倍。
凤惊珩眉梢一松,露出了些许无奈之意。帝凰羽在五哥心里的地位还真是不低,他都许久未见五哥如此愤怒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