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羽随着十三回去了国师府,到了府外大门处,帝凰羽把医箱交给了一旁的小厮,“把医箱放回我卧房。”
“是。”侍从接过医箱,目送帝凰羽远去。
此时,凤帝正一身便服坐在国师府前院的大厅内,从容自若地品着茶水,心里却是十分紧张,十分纠结。好在今日是偷偷出宫,若是让旁人瞧了去,岂不是要笑话他一介皇帝,竟然要向一个臣子低头?
帝凰羽进门便看到凤帝淡定面色,眉梢一挑,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在冷笑。说凤帝好面子真的是一点都不假,都来府上还不肯说一句软话。分明是自己错了,居然还能忍这么久等着别人先给他道歉。
微微仰头,帝凰羽走向凤帝,“陛下,微臣府中下人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说罢,却是在凤帝对面坐下,并没有在他身旁坐下。隔着过道,凤帝盯着帝凰羽戴着面具的脸,忽然觉得对方的眸色一片幽深,连他也望不见底。
帝凰羽说完这一句话后就沉静了下来,而凤帝也是瞧着她不说话,一时间气氛尴尬了下来。十三也感受到了沉闷,这无声的对峙,让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这个时候,下人端来了茶水。十三走过去接了过来,然后端到了帝凰羽手边的桌几上。
“韶千,你的伤如何?”凤帝沉默了之后,忽然看着帝凰羽的手开口道。
帝凰羽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有劳陛下牵挂,微臣的伤比起十八皇子的伤来说,不过尔尔,何必在乎。”说罢,她朝凤帝笑了笑,只是眸中没有半点笑意,反倒显得唇边的弧度十分虚假。
凤帝听见他这句带刺的话,就是知道她还在恼怒。张了张嘴,他又实在说不出认错的话来,只得又沉默了下来。
凤帝如此别扭,廖公公瞧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可是看得门清,以韶千公子的性子,此事只会越拖越麻烦,两人之间的间隙也只会越拖越深,到最后,这位到底会不会站在凤帝这边还是一回事。
若是韶千公子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他能是一般人么?先不说他背后的玄门,单是他本人的才华,就足够令天下惊惧且忌惮了。失去了这样一个人才,无异于断自己一臂,助长敌人实力。
“陛下来此,可是找韶千有事?”帝凰羽知道凤帝这个人可以适当的逼迫,但若是过了那个度,恐怕会适得其反。于是,这次,她选择主动出击。
凤帝也没想到帝凰羽会突然说话,愣了一下,点头,“是,是啊,来找你商量点事,顺便看看你的伤。”说到后面,凤帝的声音有些低,似乎有些心虚。
“既然陛下有事相商,那就请移驾微臣书房吧,大厅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谈论事情。”帝凰羽率先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等着凤帝先行。
瞧着帝凰羽前后转变的态度,凤帝有些疑惑,但也随着站起身,走了出去。走在去往书房的长廊上,凤帝睨着身边没有什么变化的帝凰羽,说,“你……不生气了?”
“倒也不是不气,只是凡事都有先后。”帝凰羽从容地回答道,“陛下既然都放下身段了,微臣又怎么能端着架子?再说,陛下所说的事必然不是小事,如若因为微臣而耽误了大事,微臣也会过意不去,良心不安。”
“那怎么不见你来上朝?”凤帝哼了一声,对于帝凰羽的说辞十分不信。
帝凰羽却是淡淡说道,“陛下,您的臣子又不只是微臣一人,早朝那么多的人,还有珩王殿下在,微臣哪里需要去?再说,微臣真的是在养伤。”
来到书房前,十三推开门,然后推开身让两人先入。帝凰羽率先在侧位坐下,而凤帝则是坐到了主位上。对于帝凰羽让位的行为,凤帝对帝凰羽这些天积累下来的不满再度减少了些许,反而对帝凰羽更多了些许愧疚。其实他并非是有异心,而是骨子里的清高让他凡事都不肯弯腰而已。
“这次来,主要是因为前几天南方传来急报,水灾淹了南方大片区域,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这转眼就要入秋,粮田都被水淹了,想来南方粮食要紧缺。虽然已经开仓放去了一部分粮食,但之后的粮食倒是让朕头疼。这年头贪官不少,派谁去朕都不放心,唯有爱卿,才能让朕放心。”到底是有求于帝凰羽,不然凤帝哪里会这么快就找上门?
凤帝担心臣子会克扣粮食,从中赚取差价,但他对韶千却是没有这样的担心。臣子富起来,无异是招兵买马的前兆,这会让他坐不稳皇位。但韶千虽是国师,但却并没有实权,即便是克扣粮食赚取差价,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再说,以韶千的性子,他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损他的名誉的事。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凤帝自然发现,韶千把名誉看得比性命都重。和璇玑子一样,雅士都不会愿意背负上骂名留世。
闻言,帝凰羽并没有半点激动的神色,“现如今,可有伤亡?”
“有,但并不多。”凤帝摇了摇头,“汝南城的城主已经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搭建了临时住所,只是因为潮湿,最近有不少人感染了风寒,一时间,城中的大夫忙不过来,百姓也怨声载道的。”
“好,此事微臣已经知道了,会开始着手处理的。”国师就是这样一个神职,在国家出现天灾的时候出面安抚百姓。帝凰羽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就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又或者,恰巧给了她一个机会。
“陛下,除了此事外,微臣也有一件事要禀告陛下。”帝凰羽微微拱手,“耀王殿下身体的毒很快就会进入最后的清毒时期,京都眼线太多,微臣担心会招来太多不速之客,所以恳请陛下允许微臣带耀王殿下一同前往南州。”
“这……”凤帝有些犹豫地皱眉,“可若是离开了京都,那些人穷追不舍该如何?到那时,朕的护力也会不足。”
“那时,就有劳陛下在微臣临行前宣布储君人选了。”帝凰羽这招转移视线玩的是炉火纯青,凤天有了储君,也就是确定了未来君主,到那时,没有人会顾忌得上凤惊澜和凤惊珩。因为,即便这个储君是个废物,储君名号的威胁,远比两位皇子来的重。
凤帝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陛下说笑了,耀王殿下与微臣是知己,微臣自然不会弃耀王殿下于不顾。”帝凰羽淡淡开口,但却听得凤帝身子微微一僵。
连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都能做到这一步,可他这个父亲呢?在宸儿最需要他支持的时候,他选择了抛弃。凤帝拿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不知陛下还有他事么?若是无事,微臣打算休息了。”说罢,帝凰羽故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话语也是不着痕迹地要撵人走了。
“朕倒是没事了……”凤帝细细地打量着帝凰羽面色,见对方的态度虽然恭敬,却比起以前要生疏不少。心中一横,凤帝也不打算顾忌面子了,说道,“那日,是朕做错了。本只是想让你服个软,根本没有想要伤到你,还请你多担待。”
帝凰羽微微一愣,沉默了一下,说,“陛下,微臣生气这也只是其次的原因。微臣最气的,应该是陛下明知道安嫔存在挑拨离间的心思却还要一意孤行。如果陛下和微臣之间的关系如此轻而易举就能调拨,那只能说陛下并不信任微臣,那微臣也只能无话可说了。”
帝凰羽的话,说得凤帝微微一愣,下意识开口道,“你是在气朕不信任你?”
“自然。”帝凰羽叹了口气,“如果陛下不能信任微臣,那微臣也只能怨自己无法让陛下真正放心了。毕竟,陛下是陛下,微臣也无法左右您。”
见帝凰羽是真的为自己着想,凤帝心中对帝凰羽那仅剩的不满也消散了。他赶紧摇头,“不,这并非是爱卿的错,还是因为朕太过斤斤计较。”顿了顿,他道,“给你师妹赐婚的事,的确是朕考虑不周。以后此事,朕绝不会再提,爱卿也大可放心。”
闻言,帝凰羽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起身行礼,“多谢陛下体谅。”
“是朕该说爱卿多容忍朕的任性。”凤帝有些感叹,甚至有些后怕,自己竟然一时兴起差点害自己失去了这么一个忠心的臣子。走上前,他拍了拍帝凰羽肩,说道,“这事情说开了,朕心里也就放心了。这就回宫了,你伤没好,就继续养伤,早朝也无需担心。”
“多谢陛下。”
帝凰羽送走凤帝之后,再转身的时候,面上所有激动的神色都化作了平淡,甚至连半抹笑意都不复存在。陪凤帝演了这么久的戏,帝凰羽要的不过是凤帝的信任。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但却并没有感到喜悦。因为一旦走到这步,往后如何做,都要更加深思熟虑,一旦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所以,她必须要步步小心才是。
“十三,派人去南州城池做好部署,我要万无一失的护力。”帝凰羽眯着眸子,眸中渗出别样的寒光。
解宸瑾身上的毒,她决不允许有旁人打扰或是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