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是什么都听到了,僵直着背脊,好似刻意不想让自己倒下一样。
薷叶与梨洛喏喏了半天,却是没说出一句话,她们不知该从何开口。
她们虽也有情伤,却从未历经生离死别,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起。
反倒是路九久狠狠闭上了眼,然后又猛地睁开来,那声音有些过度的冷静,让薷叶不寒而栗:“他……现在连身子,都找不到了?”
梨洛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的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锦帕,然后打开来,就像是普通的纸屑,却因为知道那是符生的残尸,路九久格外小心的将它捧了起来。
眼前这一幕实在有些可笑——一个形容妍厉的女子面无表情的捧着一堆纸屑,脸上的表情过份的沉痛。
她看了许久,没有说一句话,薷叶和梨洛也不敢轻易开口,一时间室内沉默得让人遍体生寒。
良久,路九久才将那纸屑用锦帕重新小心翼翼的包好,冷静的看了梨洛与薷叶一眼,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我们出来的时候,他不慎被辟井给恢复原形,然后元火烧烬了。”梨洛答道,或许是路九久的表现让人太不真实,她忙又开口安慰道,“路九久,你也别太伤心,宁子玉如今已去找救他之法了,符生定然可以恢复的……”
“对,别自己忍着,想哭就哭出来。”薷叶也忙接道。
路九久一张小脸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硬生生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忍得七脏六腑都如同被刀刃来回刮割一般的疼,所有的知觉又都被模糊了一样,她努力告诉自己,自己一定要冷静,自己再不是从前的路九久了。
自己一定要让符生看到的,是出事后能担任大局的自己……
所以她一直忍,一直忍,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只为让自己冷静,可最后口腔中却只剩下血腥味,痛感都已经被巨大的哀伤所掩盖了。
脑海中的画面还停留在那一刻——符生还紧紧的搂住他,温柔的嗓音扑在自己的耳侧与发间,缠绵悱恻的说着:“我也是。”
好不容易等到了两厢情悦,怎么连再多见他一面的机会都还没给,就一切推翻,化为虚无了呢?
她不懂,她不懂为什么符生真真正正的这次连陪伴她的机会都不给她,就完全的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不,不是这样的,还会有机会的,梨洛不是说师傅已经去寻找解救他的法子了吗?一定还会有机会,对,她要保持冷静,一定要冷静……
所以她冷静得好像不是路九久一样,冷静得全身都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体的每个细枝末梢,都麻痹得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一样。
“路九久!”薷叶重重的蹙起眉,高声叫道,“想哭你就哭出来,符生要的又不是你的委屈和硬撑,他要的永远都只是护你在他的世界,要你平安,要你快乐,你完完全全没有必要强撑住。”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撕裂般的疼痛如海水般疯狂的涌上来。
路九久无力的倒在地上,她的脑海里是一幕又一幕曾经的场面。
在自己追赶不上小萌时,努力帮自己抓回小萌的符生;在自己被无量老人绑架时,奋不顾身赶来救她的符生;在自己和他一起掉入悬崖时,宁肯自己上不去也要让她上去的符生……
一幕又一幕都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在她的眼前不停的放纵的肆虐着她微薄的呼吸。
她疼得手指无法动弹起来了,连呼吸时都好像带上了刺,不断的划过她的鼻腔。
怎么会……不伤心呢。
那个此刻和以后都无法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她爱的人,是拼命要保护她的人,是为她刀山火海,悬崖地狱,都无所畏惧的符生啊。
是符生啊……
路九久好像之前一切的冷静自持与坚强都在陡然间化为了泡影,她哭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由最开始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几乎没有力气的摊在地上,小声的抽噎着,脑海里面符生冷漠与毒舌的模样,一帧一帧的来回循环往复,永不间歇。
梨洛与薷叶很自觉的没有打扰她,甚至没有劝慰一句,因为她们两人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旁人的劝解是完全不会起任何作用的,只有自己的释然才能够让内心的伤口结痂。
更何况路九久此刻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了,至少她已经在发泄,而不像最开始那样面无表情的,冷静的问着她们这些事情。
梨洛与薷叶的心已经放下了大半。
路九久后来哭得太累,竟然昏睡过去,薷叶认命的站起身,将她抱回到床上,路九久却突然死死的抓住她,紧紧闭着双眼,嘴里不住的呢喃着什么,薷叶凑过去一听,她说的却是:“符生,是你吧……你又偷偷抱我……”
薷叶心下一酸,将她放下,退出房间,轻轻的合上了门。
门一合紧,路九久却又突然睁开了双眼。
那张锦帕就被她放在心口的位置,她伸出手,狠狠的抓紧锦帕,脸上闪过一丝坚决,低声呢喃了几句,不过谁也没有听清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薷叶从房间里退出去,与梨洛对视一眼,双双叹了一口气。
梨洛苦笑一声:“瞒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知道了。”
薷叶摇摇头:“其实知道也好,快刀斩乱麻,总不剪不清理还乱好得多,至少如今我们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被她知道了一些。”
“也对,”梨洛皱了皱眉,“就是不知宁子玉还有几日才能回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找到了法子没有。”
薷叶眼里闪过一丝坚决的光芒:“我想他该是找到了。”
“此话怎说?”
“在离开之前,他告诉我,倘若没找到,三日之内必定回来,倘若找到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也说不定。”薷叶一笑,“宁子玉说话从来信守承诺,所以我相信,符生定然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是,”梨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的确福大命大,当年被你那么折腾,还能活这么久,除了他,可能也没有其他的人受得了了……只是不知道,宁子玉可受不受得了?”
薷叶脸上一红,没再继续接话,两人各自回了房间睡觉去了,却是一夜无话。
倒也是有些巧,就是路九久刚刚知道了符生的事情的第二日,宁子玉紧赶慢赶的就回来了,一路风尘仆仆,一进了房门,什么也来不及收拾,少有的激动的一拍桌子,道:“符生有救了!”
薷叶与梨洛忙站起来,薷叶脸上布满喜意,道:“去叫路九久出来!”
“等等,”宁子玉诧异的一挑眉,“小九已经知道了?”
“昨夜我与梨洛谈论这事儿时,不慎被她听到了。”薷叶不知为何有些发怵,低了几度声音解释道。
宁子玉虽然心下略有不悦,但此事大事为先,忙从怀里掏出那本禁书。
且看到路九久有些步伐不稳的冲了出来,人未到,声先到了:“师傅?真的有办法了?”
“是。”宁子玉掩唇咳嗽了两声,“前几日我刚回山庄,便撞见了无量老人,他给了我这本禁书。”
宁子玉拿起禁书,在手间摇晃了几下,又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此书乃是神仙所写,为何流落至人间尚无从考究,但我研究过发现,此书记录的皆是天下闲事,这书者自己身边的事儿什么都喜欢写一写,在我看到约莫一半的位置,总算是发现了与符生有关的信息……”
路九久的眼前一亮,毫无血色的脸此刻也不免生动几分,忙催促宁子玉继续说了下去。
“传闻,天地间原为混沌一体,分化五行之时,曾孕育出一道神符,此符飘散天地之间,不受控制,原本无欲无求,无识无知,可后来佛祖偶然得知,此符竟已酝化出神识,虽此神识尚且年幼,被困于神符之中,但他日一旦成器,必定天地遨游,不受限制,为维持六界平衡,玉帝降下天火,试图毁之,然此符灵性十足,竟意外逃脱,尔后藏身何处,众仙神识竟出,竟无一人得知,后年岁愈远,此符也未有离经叛道之事,众仙便逐渐淡忘下来,无人探寻——这是书中原句,”宁子玉脸色凝重的看向路九久,“就之前我所了解到的信息来看,符生,必定就是此神符了。”
薷叶与梨洛面面相觑,半晌,才开口问道:“可这只是符生的身世而已,如何救他呢?”
“乃需一禁术,”宁子玉微微皱眉,继续念出书中原句,“若有天火毁,必以地水救。书者道,若有六界生灵之类,譬如精灵、人鱼、矮人等,就可恢复神符,救回符生。”
“无量山,当是六界生灵汇聚最广之地。”
薷叶、梨洛、路九久,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当即齐声说道:“去无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