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偌大的药师公会被银白色的月光笼罩着,宁静而安逸。
“恢复的效果很好,”苏陌岚站在客房的木床边上,看着安落雁红润的面色,笑着说,“今日的药服下了,不出意外,明日人便会醒来。”
距离病人住下已经过去了足足九天,这九天里帝都一切平静,那些试图杀害安落雁的贼子,更是没有动作。
可越是平静,苏陌岚的警惕越强。她不认为对方会眼睁睁看着安落雁苏醒,而今晚则是最关键的一晚,是对方可以动手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把解药交给林梦,除了前三天,安落雁的身体尚不能自行吸收药物的灵气,需要靠灵力帮助。之后,情况有了好转。就一直是由林梦伺候她服药。
“好好照顾她吧。”苏陌岚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往门外走。
“苏姑娘。”林梦张口唤道。
她不解地回头,问:“还有事吗?”
林梦轻轻低下头,捏着药瓶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她犹豫了一阵,才问:“大娘她明天真的会醒吗?她中的毒,已经解开了?”
苏陌岚挑眉,凝视她的眼神透着锐利。
林梦一慌,赶忙解释:“我……我是担心爹。万一大娘明日未醒,爹他得多失望啊。而且大娘病了这么多年,马上就要醒过来了,这事总让我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是吗?”苏陌岚意味不明地扬起唇角,“你用不着太担心,她一定会醒的。”
“那就好……那就好……”昏黄的烛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模糊了她的神色。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苏陌岚转身出门,却在离开院子后,闪身而上,踏过墙头掠过夜空落在了瓦檐上边。
她轻轻拨开一片灰瓦,收敛了气势,密切注意着房中的动静。
林梦在原地呆愣了很久,时不时抬头看看床榻,时不时低头去看手里的药瓶,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将丹药倒入手心,然后又从左衣袖里拿出一个玉瓶,又倒了一粒药。
那颗丹药上刻有四道浅黑丹纹,药香在房中溢开,苏陌岚的魂力立刻覆盖上去。她的修为远比林梦高出不止一个阶级,魂力的强度也不是她能比拟的,自然没有惊动她。
魂力略一探查,对这颗丹药的成分苏陌岚便了然了。
此药是常见的毒药,中毒者若无修为傍身,便会在短时间内被药性侵蚀五脏,丢掉性命。
她看见林梦捏着丹药一步步向床边走近,青春靓丽的面庞此时极为狰狞,“大娘,你可不要怪我。”
说着,她掰开安落雁的嘴,将丹药往她口中送去。
“咻”一道剑气由上至下刺来,贯穿了她的手腕。
“啊!”林梦吃痛惊呼,捂着流血不止的右手惊恐地看向四周。可房间里除了她就只剩下不省人事的安落雁。
一丝恐惧陇上心头:“你到底是谁?给本小姐滚出来!”
“出来看你如何对继母下杀手么?”
在上边!
林梦倏然抬起头,一束月光透过瓦片的缝隙洒落到屋子里。
下一刻,房门被剑气轰开。苏陌岚娇小的身影沐浴着月光如利剑刺入林梦的眼睛。
“是……是你!”林梦只觉得小腿发软,她都看见了?
苏陌岚一步步走到房中,目光如刀:“很意外?呵,我不过是略加试探,还真把你给试出来了。”
近神八阶的势压如狂风暴雨击打在林梦的身上。
她的身体仿佛被大山压弯,不受控制地跌趴下去,动弹不得。
苏陌岚止步在她的脑袋前,捡起那颗掉落的毒药,冷笑道:“你能告诉我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么?”
林梦根本没办法说话,她的五脏六腑都被碾压得移了位,变了形。鲜血溢出唇角,一张脸白得发青。
“啊,我好像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苏陌岚恍然大悟般收回势压,看着她如死狗一样趴着喘气,心中毫无半分怜悯,“为何要加害她?”
“我,我没有。”林梦冷痛苦地说,“这药不是我的。”
“轰”
威压再次降临,她哇地一声吐出鲜血。
“你当我是傻子吗?”苏陌岚对她的惨状视而不见,“我亲眼看到你拿出它,亲眼看到你想强行灌药。你却说,不是你的?”
完了……一切全完了……
林梦面如死灰,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慕容凌风及一众丹药师纷纷来到房间外。
“林梦?苏姑娘?”看见屋中的场景,林峰登时傻了眼,“这……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苏姑娘,我女儿她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看在我的面上饶她一回吧。”
他急匆匆跑到苏陌岚身边,求情道。
“小刺猬从不会对无辜人出手。”慕容凌风冷冷看他一眼,“必是这个女人犯到了她的手里。”
他的维护让苏陌岚很是窝心,收回外泄的气势,面无表情的说:“她方才想对令夫人投毒。”
“什么!”林峰如蒙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从她的脸上,他未曾看出一丝说谎的迹象。他猛地低头看向林梦:“她说的是真的?你要毒害雁儿?”
“大……苏姑娘不会撒谎。”阿绿紧跟进屋,对他的质疑十分不满。
“就是,”杜清不问缘由,果断站在苏陌岚的阵营里,“苏姐姐才不会诬陷人呢。”
“你给我说话!”林峰又气又急,一把抓起林梦的胳膊,逼问,“是不是真的?你说啊!”
林梦呸了一口血,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辩解,都不会有人相信。
她咧开嘴,仿佛疯了一样笑出声:“是我做的!我要杀了这个贱人!”
慕容凌风弹指射出一道剑气,无情刺入她的肩骨,“本王不喜欢听污言碎语。”
“我说了又怎么样?她本就是抢人丈夫的贱人!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林梦大声咆哮道,“是她抢走了我爹,是她害我娘日日以泪洗面。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没死在外边!什么安落雨!哈哈,我一直觉得奇怪,两个不相干的人,怎会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直到这次爹带她到安家,我才想明白了。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安落雁!”
“安落雁早就疯癫了。她如何抢走你爹?”苏陌岚蹙眉道。
“是啊,她疯了。”林梦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就是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照样迷得我爹神魂颠倒。她究竟有什么好的?一个被安家除名的女子,一个连清白之身都没有的……”
“啪”
一记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她是你大娘。”林峰痛心疾首道,“梦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乖巧,她的懂事都去哪儿了?
“这些话是你娘教你的?”林峰怒声质问。
“我娘?”林梦顶着半张红肿的脸,咧嘴笑道,“她把你当作她的天,连这个贱人也被她当作亲姐妹!她恨不得巴结她,怎么可能在背后说她一句不是?是我!是我看不惯你的偏心!自打你娶她进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吗?还有我娘吗?我娘才是你的大夫人,你明媒正娶的嫡妻,可就因为她安落雁,不得不拱手让出当家主母的位置。爹,你告诉我,她凭什么!”
“就凭她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林峰不假思索地说。
林梦的咆哮停止了,她好像不认识林峰一样,怔怔看着他。
慕容凌风对大家族的这些事不感兴趣,他偏头看看苏陌岚,有些担心她会因为林梦的话难受。
苏陌岚以笑脸回应他的担忧。
安落雁是这具身体的生母不假,但要说她对安落雁有多深的感情,那还真没有。她甚至可以理解林梦的想法,她是嫡女,却因为半路杀出来的安落雁,硬生生沦为庶女。
这样的落差,她自然难以接受。
然而,苏陌岚并不认同林梦的做法。安落雁身中幻梦,根本不可能勾引林峰。说到底,她何尝不是无辜的?
“唯一……”林梦好半天才回过神,讽刺地笑了,“她是你的唯一,那我娘呢?我娘又算什么?”
林峰紧了紧拳头,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之语。可覆水难收,他把心一横,道:“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苏陌岚一挑眉,听这意思,他会娶林梦的母亲似乎有隐情?
“当年都说雁儿染了怪病香消玉殒,我的心也跟着她死了,每天借酒浇愁。你娘她便是在那时趁虚而入。她偷偷在我的酒里下药,让我误以为她是雁儿。”提起这件事,林峰至今无法释怀。
“她下的,可是醉生梦死?”苏陌岚冷不丁问道。
林峰颓然点头:“不错。”
“难怪你会认错人。”这种药对那些心智不坚定的人十分管用,一旦中招,便会见到最爱的人的影像,“这么说,你是被她算计了,不得已才会娶她为妻?”
“是!”林峰说,“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她就躺在我身边。后来她的丫鬟闯进屋子,没过一会儿,整个林府的人都来了。我没有办法,只能娶她。可婚后,我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我和她说的很清楚,我心中的夫人只有雁儿一人。”
林梦满脸错愕:“不,不是的。”
事情不该是这样!
“你若不信只管回去问你母亲。”林峰沉声道,“若非她当年的行做,她怎配入我林家大门!林夫人的位置从一开始就是她算计来的,真要说抢,也是她抢了属于雁儿的东西!”
“我不信,你是骗我的,你一定在说谎。”林梦用力摇头,拒绝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林峰无意再解释什么,他问心无愧。
没有看林梦一眼,他转身面向苏陌岚,惭愧道:“苏姑娘,让你见笑了。今日也多亏了你,否则,我真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
说着,他歉意地望向床上的安落雁,“如果雁儿再有任何闪失,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呢?”苏陌岚深深觉得他想说的不是这些。
林峰踌躇一会儿,才难堪的说:“我……我想把梦儿送回林家,交给她娘处置。”
“本王没听错吧?”慕容凌风不等苏陌岚说话,冷笑出声,“你要放过一个险些害死你爱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