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除去上课的老师,办公室里还剩下一半的人。
教务主任在大厅一直站到九点过十分,还没看见白莎莎慢悠悠地进来。他很有气势地给教务员打了个电话:“小张,白莎莎迟到。”
终于抓住你迟到了,教务主任看着空荡荡的大门深沉一笑,很有成就感地拔了拔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
上了二楼,直接进了一年级办公室,一只脚还没跨进去,一眼瞟到角落里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就凝住了,“白莎莎?”
白莎莎回过头,看着表情丰富的教务主任,一脸茫然:“主任,找我什么事?”
“没事,没事,还以为……你接着备课。”说完,收了一只脚,趔趄了一下,转身走了。
白莎莎转回头,迅速地把周围的同事扫了一遍,然后埋下了头,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谈得最多的无外乎是五一学校组织老师到广州去旅游的事,白莎莎心想,有热点就是好事,至少现在他们也不会关心到一个什么网上的一组照片。
“我昨天上网查了一下——”
白莎莎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那个老师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到广州去的话,可以坐游轮看一看珠江的夜景。”
白莎莎长舒一口气。
“白莎莎,你今天怎么老是叹气?又不做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邻桌的一位老师问。
白莎莎尴尬地笑笑:“没事。”转身拿出手机摁了昨天潘岚打给自己的那个号码,还是接不通。
今天早上白莎莎没课,只有装模作样地趴在办公桌上备课,可心里担心潘岚,又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了“血浴门”的事。只要听见上网两个字,就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早上一颗心老是七上八下,加上昨天又没睡,真的是心力交瘁。
“说到上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近来出了个‘血浴门’?”
白莎莎一听,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
“那组照片我也看了,你们别说,那上面一个女的真像我们莎莎。”
所有人都盯着白莎莎看。
白莎莎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你们就别挤兑莎莎了,那女的妖里妖气的,白莎莎怎么会像她?”
白莎莎抬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心想,照片里的自己只是笑得开心了点,怎么说是妖里妖气?
有人盯着白莎莎看了看,说,“不过,那个女的也有一颗眉心痣,好像位置都是一模一样。”
“哪能呢?你看错了吧!”白莎莎一手蒙着眉心的那颗痣,打着哈哈,然后站起来往外走,“肚子疼,是不是昨天吃坏了东西,我出去方便方便,你们继续。”
白莎莎逃也似地出了办公室,出门的时候,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娘的,老娘直接请假回家得了,再呆上一分钟,非给逼疯了不可。可恶的潘岚,到底死去哪里了!
白莎莎给教务主任办公桌上放了一个请假条,也不说什么,只惨白着一张脸咬着嘴唇摁着自己的肚子,转身就走。
教务主任指着白莎莎的背影,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还没下楼,就碰见苏志在楼梯转角处写着“消火栓”三个红字的玻璃门前晃来晃去,
白莎莎头一低,像是躲瘟神一样加快了脚步。
“莎莎,看见老公也不打声招呼,跑这么快赶着投胎?”苏志笑嘻嘻地一把拉住白莎莎,一双眼睛钉在白莎莎因愤怒而拧得变了形的眉毛上。
白莎莎恶狠狠地瞪着苏志,抬脚就向苏志踢了过去。
苏志一闪身,松开,幽幽说道:“现在成了名人了,就瞧不起你的老公了?”
蹬蹬下楼的白莎莎刹住脚步,回头瞪眼问:“什么意思?”
苏志摊摊手,耸耸肩膀,表示无可奉告。
白莎莎懒得理他,直接出了教学楼。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迟早会闹得满城风雨。
出了学校,白莎莎没有立马回家,而是直接奔向了潘岚租住的那栋公寓——为了防止哪天没带或者丢了钥匙,潘岚和白莎莎都在对方手中放了一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
白莎莎进到那栋公寓的时候,门口的小保安正坐在桌子后面打瞌睡。
白莎莎进了电梯,直接上了四楼。4101室。
潘岚住的房间正对着电梯,这个格局让她很满意,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潘岚凭着“地利”,总是能搭上电梯的“顺风车”。
白莎莎打开房间的那一瞬,第一感觉是走错了房间。
窗帘拉得死死的,光线很暗,潮潮的气息直往人的鼻子里面钻。房间很乱,三个沙发靠枕委屈地趴在地上,电视柜的两个抽屉被抽了出来,空荡荡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里面的东西横七竖八地撒了一地。放在墙角大花瓶里的花已经成了风干的尸体,白莎莎还记得,那些玫瑰和百合还是上次参加完派对在回家的路上,潘岚缠着自己给她买的。
现在的这个房间无法让白莎莎和以前那个干净、整洁而又温馨的房子联系在一起。
卧室一样,衣柜门大开,衣服全都乱糟糟地堆在床上。
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灯还亮着,白莎莎走过去按了一下回车键,电脑屏幕一下亮了起来,电脑竟然没有关,而更加令白莎莎惊奇的是开着的网页上竟然是“血浴门”的那组照片。
白莎莎关了电脑,走过去在衣服堆里翻了翻,咬牙说道:“丫的潘岚,走的这么匆忙,竟然还记得带走那件香奈儿。”
要说刚进客厅的时候,白莎莎还怀疑是遭了贼。可是到卧室中再看忘了关的电脑,不见了潘岚压箱底的宝贝衣服,衣柜上也不见了旅行箱。白莎莎就断定这是潘岚把自己的家给“抄”成了这样。
走得那么匆忙,简直可以说是狼狈出逃了。
可是,就是一组照片就让这只万年小强慌了手脚,还要躲起来?
除了《生化危机》里能把人变成僵尸的病毒已经在这个城市开始蔓延,还真的不知道,有什么能让她害怕成这样。
白莎莎一屁股坐在乱糟糟的床上,只觉得像是压在了什么硬物上。
白莎莎挪开,把上面的衣服扒拉开,下面竟然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笔记本(不是电脑,就是记事的本子)打开一看,首页上写着“优秀员工”几个大字,上面还盖着天一房地产公司鲜红的公章。
白莎莎不禁笑出声来,这么老土的表彰方式,幼儿园都不齿做了,没想到竟然被这么大个房地产公司给发扬得无比光大。
白莎莎摸摸表皮,心想好在还是牛皮的。
再翻一页,上面写满了字,歪歪扭扭,像是鸡扒,白莎莎看了半天,才明白这整篇的鬼画符都是一句话——“我发财了。”
发财了?帖子上说“私下签了一个大大的单子”,什么靓车豪宅都有了,难道她真的赚了一笔,而且还不是小数?
那么她又害怕什么呢?
白莎莎正在想着,突然啪啪地响起了敲门声,在死寂一样乱糟糟的房子里,这突兀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白莎莎站起来去开门,不耐烦地喊道:“谁啊?”
还是固执的敲门声,力道很重,像是要把门给敲碎了。
手刚握上门把准备开门,回头看了看身后乱糟糟的客厅,似觉不妥。
“谁?”
“哐当”一声,敲门声没了,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无数条带着硬壳的小虫子挤在门外,你推我搡,要从那门缝中爬进来。
白莎莎屏了气息,有些紧张,但还是忍不住凑近猫眼要一看究竟。
门外竟然什么都没有。
而对面的电梯门无故地半阖半开,打开的电梯门后却空无一人。
脚下门缝中似是刮进来一阵冷风,从脚底一直串上脊背,心脏蓦地慢了几拍,血液都冷了。白莎莎快速地伸直了身子,握紧了拳头,盯着那个小小的猫眼。
猫眼表层有一层反光,这个时候看,却不像是白莎莎盯着它看,倒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白莎莎。
白莎莎手心里起了一层薄汗。纵使再唯物,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让她往可怕事物上想。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还是很有力的咚咚声。
白莎莎退后两步,随手抄起了地上的空抽屉。
“潘小姐,潘小姐——”浑厚有力的陌生男声。
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鬼?白莎莎举起了手中的抽屉,颤声问道:“谁?”
“我是这栋楼的保安。”
白莎莎放下抽屉,凑近猫眼,看见一个穿着土绿色制服的人,不就是刚才进来时在大厅里坐着打瞌睡的那个保安?
白莎莎长嘘口气,拍了拍胸口,打开门,有点生气地说:“我刚次问你,你怎么不答话?”
保安看开门的是白莎莎,有些愣,颠了颠怀里一大包东西。
“她不在家,我过来看看。”白莎莎从屁股后面的裤兜里掏出钥匙,在保安面前晃了晃。
保安认得白莎莎,又看见她手里有钥匙,也不多问,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才正要答话的。东西又掉在了地上,散了一地,只顾着收拾了。”
难怪没看见人,原来是蹲在地上了,敢情这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是什么小虫子,而是他收拾地上的东西弄出来的。
只是差点没把人给吓死。
“小姐,您这是?”保安指着白莎莎手中的抽屉疑惑地问。
白莎莎咳了咳,眨了眨眼:“哦,你说这个,我正在给她收拾屋子,有蟑螂。”
保安释然一笑,很是理解:“这几天天气太潮,三天没人住,就容易长虫。”
“三天没人住?”白莎莎一愣,这个保安怎么对潘岚这么关注?
“哦。”保安笑笑,瞟了瞟怀里的东西,“这是有人送给潘小姐的东西,我来了好几趟了。这东西都在我们那放了三天了,就请小姐帮着代收一下。还有,这是我们物业发给每家的宣传单,您也拿一份。”
白莎莎接过纸盒和宣传单,和保安说了谢谢,然后随手要关门。
门外,电梯里响起了一个男性的声音:“小白,送了东西快点走,电梯还等在这了。”
白莎莎一愣,是谁在等她?她正纳闷着探头往电梯里看,没想到眼前这保安回头应了一句:“就来。”
白莎莎有些囧,原来这个保安也叫“小白”,也不知道是他姓白还是说他的皮肤白。
白莎莎偏过头,看见关到半截的电梯门打开了,另一个保安贴着角落站着。她在心里暗骂,娘的,原来是有人等在电梯里,还以为是鬼抽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