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空中明月，笼罩着一团若有若无的淡霭。
越到城郊，越加冷寂。
叶雨站在废弃的砖场向东望去。
东侧，五十米外，是一片阳坡，坡上有高茂的草。
翻过高坡，就可以看见一个小院子。
叶雨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不管是失败，还是成功，这次，她必须得这么做。
站在院门外，心跳不禁加快，加快，再加快。
借着月光往里看，院子还是熟悉的小院子，院脚的那盆矮腊梅还在，靠墙用几块砖头垒起来的“板凳”也在，就连上次出门丢在门口的垃圾袋也还在。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异乎寻常的安静，以致让她感到这所处的孤寂环境即使有近在咫尺的喧嚣，也不曾受到丝毫惊扰。
叶雨忍着心慌，一步步走进院子，走到那个窗台下，看着那扇窗子，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窗子。
然后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可是，灯光下没有预想见到的人。
她站在灯下，喊道：“喂，我来了！”
狭小的屋子没有人，自然也没有回声。
没有迟到，他怎么可能不在？叶雨心里一惊，难道，难道他发现了什么？难道他带着奶奶已经到了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才对。
忽然，在这静默的环境中，有一个声响瞬间打破了死寂，却突兀得让人更加心慌，像是有鬼怪藏在角落里吹着死亡的号角。
叶雨被这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吓得紧靠着墙站着。
确实是号角声没错，她最终明白过来，原来是手机铃声。
不过不是她的手机声，因为，每次见他都不能带手机和其他通讯工具。
叶雨弯腰检索着声音的来源，最后找到了一个老旧的老年机。
接通，那头却是沉默。
“喂？是你吗？”
还是沉默，像是对方在通过电话猜测这边的位置和周围情况。
“说话呀！”
那头终于有了声音：“我换了地方，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说吗？电话里说一样！”
叶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如昔：“电话里说不清楚，我想当面说！”
那头狠狠道：“你想耍花样？”
叶雨心头一跳，暗中吸口气，忙说：“我怎么敢，我奶奶还在你手里！你要相信我，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没怎么样，要是想要出卖你，不会等到今天的！”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好像在思考刚才她说的话。
叶雨握着手机的手全是汗，她害怕他不答应，她更加害怕那头狐狸一样狡猾的人察觉到了什么。
“好吧！谅你也不敢耍花招！半个小时，红屋！电话卡拔了，手机马上扔了，若是我发现你还开着手机，我就要你奶奶死！”
电话“咔嚓”一声挂了，叶雨一阵后怕，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要是让人跟着自己过来，不是早就被发现了？
红屋，也就是一个烂尾楼，是他藏身的另一个地方。叶雨不确定他到底有多少个藏身的地方，而红屋她也只去过一次。
三十分钟后，叶雨急匆匆来到红屋。
整栋楼在夜空中只见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个没有人住的烂尾楼。
叶雨走进楼，走到了完全的黑暗中。
摸索着上楼，然后借着从破败的窗子里透出的几缕月光，走到二楼。
于是就看见一个灰扑扑的影子慢慢在月光下越拉越长，像是个从地狱缓缓爬到人间专门索要人魂灵的幽灵。
影子停在窗前，从他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外面的情景。
叶雨大声说：“你不相信我？”
那头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笑：“咯咯——相信？我现在谁也不相信，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叶雨走近灰衣人：“你听了会高兴的！”
“什么事情比白莎莎受苦受难让我更加高兴？”
叶雨笑了，笑得畅快无比，好像自己心里憋着一口恶气，这会儿终于报仇雪恨了。灰衣人冷声问：“你笑什么？”
“白莎莎——哈哈哈，白莎莎死了！”
灰衣人有一秒的怔忪，随即一把死死抓住她的衣领问：“什么？你说什么？”
叶雨嘴角牵着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她死了，被逼疯了，自己跳楼自杀了！”
那人喃喃道：“死了？死了？”
“你不是一直盼着她死吗？这下子你的仇，我的仇都报了！哈哈哈，我们终于成功了！”
“死了？死了！”那人冷冰冰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骇人的光芒，愤怒中带着绝望。
“她死了，你的仇也报了！可惜的是，你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你伟大的人生目标也没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灰衣人放开叶雨的衣领，眼中现出一片茫然之色，也跟着说：“怎么办？怎么办呢？”
叶雨趁机凑近他的脸，让他只看见自己的眼睛，小声说：“我有办法帮你！你想不想知道？”
“怎么帮？告诉我，快告诉我！”
叶雨笑了笑，眼光温柔，可眼里却是一望无际的白原，只有白茫茫的一大片雪地，除了雪还是雪，冰冻一切希望的雪，“死亡！唯一的解脱就是死亡！”
那人盯着叶雨不动，只是眼睛里好像没有了视觉焦距，叶雨又用蛊惑的声音说：“死亡，只有死你才能解脱！”
好长时间过去了，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叶雨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念头一闪，心里直叫糟糕，那双茫然的眼睛突然精光暴射，一双冰冷的手忽地扼住了她的脖子，“即使死，我也要带上你！你真的很聪明，知道我的弱点是什么！可是你还是漏了馅，你来的时候表现的太过镇定了，若是和平时一样，表现出那么一丝丝害怕我都会相信你所说的！”
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叶雨觉得胸口闷得要炸开了。
“我早说过，你只学到你奶奶许愿的一点皮毛，就想对我催眠？你不觉得太好笑了？死吧！你不是说只有死可以解脱吗？你就死吧！”
头脑已经进入了眩晕状态，她恍惚回忆起出门时，夏默问自己：你想好了吗？
不是想不想的好，而是觉得自己必须做一个了断。
夏默又问：把握大吗？
其实也没多少把握，可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夏默轻轻抱着自己，在耳边温柔地说，好好的回来，回来后我们就结婚吧！
可是，夏默，夏默我恐怕回不去了！
灰衣人看着她的绝望和恐惧，看着生命之流一点点的在手中流逝掉，就觉得无比的快乐，就觉自己冷掉的心和血液又重新沸腾了起来。
啊！他不由从心底感叹，死亡，确实是一件很令人快乐的事情。
可是，在灰衣人不远处，还有另外一个影子，悄无声息，站立不动。
要是灰衣人还算是人间的幽灵，那么对面的影子就真的是地狱的魔鬼了。
月光明亮，距离不远，灰衣人很快也注意到了那个影子，当他看清了那张惨白的脸时，猛然甩开手中的人，惊声尖叫了一声，追着影子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