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王越去了他实习的那家公司报道。那是一家榕城本地的皮具公司，公司规模一般，王越的职位是销售部的实习生。
销售部，听上去挺高大上的，销售部的人也都穿西装，打领带的。但实际上，他们干的活儿却不比王越妈妈干的轻松多少。这么热的天气，销售部的人还要去大街上做宣讲，发传单，推销公司的产品。长袖长裤的，也不怕憋出痱子来。
王越运气不好，刚去报道，便被赶鸭子上架，跟其他几个小职员一起，去市中心的惠民广场做特卖会。
没有遮阳伞，两个花车，一个堆放着样式各异的女士皮包，一个摆满了各种尺码的鞋子。花车上挂着大大的牌子，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字体标注着“特卖”两个大字。王越跟同事们一起，顶着大太阳，站在花车边，卖力地叫喊。
一开始，王越觉得羞涩，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王越，你没吃饭吗？大声点儿！”一名叫刘付强的老员工不满地嚷道。
“我，我……”王越支支吾吾的。
“人家才来，总得给人家一点儿适应的时间吧。”另一名年轻的员工跳出来，为王越打抱不平。
王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叫洛子明，比王越年长不了几岁，长得斯斯文文的。
“来，喝水。”洛子明又给王越递了瓶矿泉水。
“谢谢洛哥。”王越更感激了。
“还聊上了么？”刘付强白了二人一眼，“你们以为自己是来玩儿的么？赶紧推销。”
“都是一样最低等的销售员，你又有什么权力来支使我们做这做那？”洛子明没好气地说，“难道就凭你比我们早进公司几年？那可就更奇怪了，你明明比我们多几年的资历，怎么还一直在销售员的位置上混着呢？”洛子明这话呛得可是刘付强的一个痛点。
“你——”刘付强被戳中了痛点，有些火大。要知道，销售部可是只讲业绩，不讲资历的地方。他业绩不好，以前跟他同时进销售部的那些同事，有的改行了，有的已经做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就只有他，还一直在销售员的位置上混着。
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刘哥，洛哥，不说了嘛，天这么热，我请你们吃冰糕。”王越赶忙出来当和事佬，开玩笑，第一天上班，就让两个前辈因为他大吵大闹，那他以后还怎么混啊！销售员的工作虽然苦，为了推销东西，有时还不得不卑躬屈膝的，但只要业绩上去了，提成就高啊！对于目前的王越而言，钱就是最重要的。
说着，王越真跑到了路边的饮品店，买了两只甜筒过来。刘付强吃人嘴软，总算闭了嘴，不再发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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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了，洛子明拉着王越，说要回请他。王越不肯，洛子明却勾着他的肩，态度强硬地把他带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苍蝇馆子。
“嘿嘿。”洛子明说，“你别看这家馆子小，菜的味道可正宗了，又实惠。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洛子明的热情让王越倍感温暖，索性也就不再推辞了。他翻看了下菜单，指着便宜的，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洛子明又加了碟酱牛肉，要了两瓶冰啤酒。
“我跟你说，小王，你别管那个刘付强，他呀，总是觉得自己资历老，就高人一等了，可实际上，又跟我们有什么区别嘛？”洛子明是销售部的老幺，新员工，才待了几个月，刚成正式工。之前，他一直被部门里的一些老员工各种压榨，现在，好不容易又来了王越这个实习生，他顿时觉得自己也成了前辈，心里轻松一截的同时，还觉得多了份优越感。
“嗯。”王越附和地点了点还未开过光的脑袋瓜子。
“对了，你是才毕业吧？”洛子明坏笑着眨眨眼，“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没有。”王越脸臊得通红，“我又没什么钱，哪个女的能看上我啊！”
“也是，现在的女孩子啊，一个个眼高于顶的，对我们男人的要求可高了，什么有颜有品，有车有房，父母双亡。”洛子明掰弄着手指头细数道，“身高还他妈要一米八以上，不能太胖，最好还要有八块腹肌。哦对了，还要会做饭……切，也不瞧瞧她们自己什么德行。一个个卸了妆，那脸还能看吗？唉，不过哥哥我也是因为没钱，所以总被女人看不起啊。”
一时间，两人倒有了一股同病相怜的味道。
“洛哥，那你有女朋友吗？”王越问。
“嘻嘻，有的。”洛子明有些得意了，晃晃悠悠着掏出手机，在相册中调出了一张照片，递到王越眼前给他看，“你看，这就是我女友。”
照片上，一个年轻女孩子对着镜头做着飞吻的动作，这个女孩子肤色白皙，长得也挺好看的，化着淡妆。
“哇，洛哥，你女朋友好漂亮啊！”王越羡慕地说，“有这么美的女朋友，下班了你还陪我吃饭，洛哥，你人真好。”
“哎呀，我也想陪着丝丝。”洛子明叹了口气，看来，他的女朋友叫丝丝，“只可惜，我们是异地恋。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也没见过她呢。”
“哈？什么？”没见过面就谈上了吗？这什么情况？网恋吗？王越对此感到很惊异。
“我们是网恋，在网上聊了两个月了。因为丝丝她在W市上班，所以我们到现在还没见过面呢。她性子又比较害羞，平常也不肯跟我视频聊天。”洛子明感慨道，“现在，像丝丝这样纯洁的女孩子已经很少见了。”
“那个，洛哥，这个丝丝该不会是什么网络骗子吧？”王越不确定地问，“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怎么可能？丝丝对我可好了，天气冷了，会发短信给我，让我记得加衣服，平时对我也嘘寒问暖的，我给她发红包，她也不接受。这么好的女孩子现在上哪儿去找？”洛子明喜滋滋地说，“而且，我跟丝丝约好了，下周末，她就来榕城看我。嘻嘻嘻嘻……”
洛子明笑得有点色眯眯，王越却有些艳羡，唉，他何时才能谈个恋爱呢？现在，他爸爸在坐牢，爷爷卧床不起，妈妈做清洁工，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实习生，怕是没有女孩子会看得上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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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一周多的时间便过去了，王越也跟销售部的同事们慢慢熟悉了起来，业务上也开始上道了。洛子明很是照顾他这个老幺，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也算突飞猛进了。
周末，王越去监狱探视父亲王力。
王力的头发被剃成了寸板头，穿着囚服，人瘦了一些，脸颊微凹，但精神尚可。
王越听说，监狱里的饭菜没肉，只能勉强果腹，再看看消瘦的父亲，心一阵阵抽疼。
隔着一堵防弹玻璃墙，父子俩各自拿起对讲电话。
“家里还好吗？”王力问，“你爷爷——”
“我跟爷爷说，你去外地打工了，起码要过年才能回家。”王越问，“爸爸，你还好吗？”
“嗯，室友们很好，狱警也不错。”王力说，“越儿，别担心爸爸，好好上班。”
“我会好好努力的。”王越哽咽了，“爸爸，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前辈，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王力顿了一下，皱着眉头咬着嘴唇道，“越儿，爸爸还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王越不明所以。
“我是说，出车祸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周丛，也踩了刹车的，可是，刹车却忽然动不了了，摩托车还加快了速度，朝周丛冲了过去。”王力用沙哑的声音说，“可我记得，我踩的是刹车，没有加油！这也太奇怪了，这些天，我总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越想就越觉得怪异，当时，我的摩托车好像脱离了我的控制，我好像也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跟撞鬼一样邪门！”
“爸爸。”王越吓了一跳，爸爸说的是真的吗？还是，他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怎么，你不相信我？”王力苦笑道，“我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初，我也跟成警官这样解释过，可他不肯听，觉得我在编瞎话。再则，我撞死了人，这是事实。按照相关法律规定，我也必须得坐牢。”
“这都应该怪那个该死的曹有财，是他非要一百万。”王越咬牙切齿地说，“贪财鬼！知道我们没钱赔给他后，他立马就走了，侄儿的后事也不管管。这次，还好有赵大哥跟张大爷帮忙料理，不然，我年纪轻轻的，好多事儿也不懂。”
“是得好好感谢人家。”王力说。
“时间到了。”这时，王力身边的狱警提醒道。
“儿子，好好孝顺你妈妈和爷爷。”王力赶紧红着眼说了一句，“爸爸对不起你们。”
“爸爸，我会的。”王越哽咽了，“您一定要仔细些身体，我们等着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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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监狱后，王越异常地沮丧和烦闷，爸爸说的那些是真的吗？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他不想马上回家，就买了瓶罐装啤酒，坐在马路边喝闷酒。
手机响了，王越拿起来一看，是洛子明打来的。奇怪，洛子明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来？今天可是周末啊，洛子明之前说了，丝丝会来榕城。两人现在应该是在甜蜜约会，洛子明怎么会想起他这个小弟呢？
“喂，洛哥。”
“小王，救命啊！”洛子明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慌，都要哭了，“救救我——”
“洛哥，你怎么了？”王越心里“咯噔”一下。
“我，我……一时也说不清楚，王越，你有钱吗？你赶快带5000块钱，到锦江宾馆来，我在302房间，你快来救我啊！”洛子明凄凄哀哀地喊道。
洛子明出什么事儿了？王越吓了一跳，但洛子明是他的好朋友，他肯定要去救他的。
“洛哥，你别慌，等着我啊！”王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