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朱垂文和毒虬相互角力的过程中,本来众人皆以为死透了的贠大,竟从口中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那舌头慢慢由软变硬,最后变得就像是一把无柄的绿色长剑,直奔朱垂文后心而去。
杨神基大吼一声,手中动作不停,一箭射向那根舌头。只听“砰”的一声,金铁交鸣。那长剑般的舌头因为杨神基的一箭而偏离了方向,插在了毒虬脚下。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毒虬感觉到异常愤怒,他双手猛然发力,震的朱垂文接连倒退了好几步。
他甩了甩将近麻木的手腕,只听得毒虬狰狞说道:
“既如此,你们便全都去死吧!”
话音刚落,那只翠玉虫笛又再一次地出现在他的手上。他一下子将那虫笛捏碎,然后仰天大吼一声。
接着,就见那些仍在火海中挣扎着的怪物也都突然咆哮了起来。
他们也顾不得周围的火势,顾不上在自已身上燃烧着的火焰,甚至都不能知晓疼痛。
他们就像是一个个长着尖牙利爪的巨大傀儡,只听毒虬一人的命令,便发了疯似地冲进火海,破坏着眼前这所有的一切。
老罴军这五百将士面对这种可怖的景象,却是丝亳没有退缩。他们操起中的兵器,大喊着迎击那些冲上来的怪物。
一个倒下了,另一个便赶紧顶了上去。可是那些怪物只是破坏,杀戮,丝毫不防御老罴营将士那豁出命去的攻击。
“杨神基,于城墙之上放火箭,箭射光了便快速遁去。于城北二百里寻熊将军!。”
朱垂文大吼一声,横剑于身前,双手黑白二色光芒汇聚于点星之上。随后,在他头顶之上的那片苍穹霎时间风云变色。
街道上熊熊燃烧的火海和天幕上阴气沉沉的黑云,正如两个恐怖的极端,即将要汇聚在一起。
杨神基咬着牙,也不顾那因为引弓而血流不止手,仍是在疯狂地拉着弦。他注视着朱垂文的身影,只觉得那具削瘦的身体中,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就像是一面厚厚的城墙,让人觉得异常安心。
他冲着身边两个同样在控弦拉弓的军士间道:
“我们还有多少袍泽?”
“不到十人。”
“既如此,我们十人就快些撤退与将军汇合!”
二人听了杨神基的话后,都看向了那个在火海之中持剑蓄势的青年。然后弃弓持刀,从城墙上跳了下来,高声喊道:
“我们愿与军师同死!”
在战场上剩下的几个老罴军军士也都聚集到朱垂文的身旁喊道:
“我们愿与军师同死!”
就在杨神基也要跳下来的时候,朱垂文厉声说道:
“杨神基,快去找熊将军,把今天这儿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他自会明白!还有,请去找木子军师,就说我朱垂文有负所托,只好以命偿还。”
杨神基没有言语,而是朝着城北方向飞快遁去。
城中,四处破坏的怪物并没有聚集在一起,他们仍是专注于四处游荡和破坏着眼前的事物。
毒虬十分戒备地看着正蓄势的朱垂文,双刀叠放于胸前,心里只道是朱垂文不仅这黑白诡异之术似乎比上次交手时要厉害许多,而且身上还蕴藏着一股即将拔鞘而出的骇人剑势。
他向后稍微退了半步,狰狞地笑道:
“老朋友,马上就要化为我腹中血食了,现在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此时,在朱垂文的脑海中,却只是浮现出一个手持木剑而立的白衣少年。那少年脸上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眼神里尽是对眼前一切事物的嘲讽。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着,手中的那柄木剑也越来越贴进他面前的黑暗。
突然,他开了口,那清澈澄净的声音在朱垂文的脑海之中回荡。他说:
“我曾八岁握剑,斩得清溪猛虎;
我曾十岁学剑,屠尽灭族仇寇;
我曾十五岁换木剑,只为近魔三步!”
朱垂文脑海中的话音刚落,却突然七窍流出黑血,面色也瞬间苍白如纸。但他仍是张狂地放声大笑:
“腹有良谋又如何?不能守一城;
胸藏韬略又如何?不能卫一方;
心种情丝又如何?不能爱一人。
细数前路,或许我当真无能,但我却不会服输,至少这条命还在!”
说话之间,朱垂文全身都被混沌光芒所笼罩着,他那一双染血的双眸也在这瞬间星光大盛。
毒虬只觉眼前的这幅景象十分熟悉,就像是自已早就亲身经历过一般。他怒吼一声,全身肌肉随着戾气的暴涨而急剧膨胀。
霎时间,毒虬已经变成了自已本体的模样,一头如同小楼般大小的巨型蜥蜴。他咆哮着冲向光芒中的朱垂文,而那剩下的几个老罴军军士则丝毫不惧,死守在朱垂文的面前。
只听那缥缈的天地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剑鸣,朱垂文手中的那把点星剑剑身处传来寸寸裂开之声。朱垂文披头散发,如一个被天地所放逐的人在风火中狂乱地舞动着。
毒虬碾过了一个个阻拦在朱垂文身前的军士们,就在他要一爪将朱垂文拍成肉饼之时,朱垂文突然长啸一声,只见那点星化作点点星光向着毒虬飞速刺去。
“前尘往事已了,今生我天机怕是只能到这儿了。呵呵呵……”
朱垂文凝视毒虬被那星光重伤到血流不止的场景,没来由地轻叹了一声。
“也罢,也罢。大不了又是一世轮回,只不过又得麻烦文曲老哥了。我的这一世还真是悲凉啊,既然我能做的都做了,那肉身便接着由你掌控吧。真是的,若只是让我来辅佐明君,又为何给我安排一段段情缘,真麻烦,麻烦……”
他背向毒虬,席地而坐,冲着城外微笑说着。但话音刚落,眼神却又变得呆滞起来。
等到他神智再一次恢复清明时,只发现自已对面的街上,有一个少女和一个年青僧人正朝自已狂奔而来。
“九安,你来啦。”
朱垂文只觉得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也不顾耳边那骇人的咆哮声,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面带哀容的女子,露出了一个解脱的微笑。
“你刚刚可听到老友的声音?”
仙岛上,文曲问道。
武曲抠了抠鼻,不耐烦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又磨迹又絮叨,所以我早说让我一个雷劈下去就完了。你这老东西非要让我一等再等,这不又要再筹九百年?”
文曲第一次端起了棋盘旁的茶盏,用手指伸进去蘸了蘸,又朝天空弹出了几点水滴。
“生时薄雾死时雨,
少折青枝老种花。
人言世间多歧路,
孤雁终难渡飞沙。
天机,你若想回家了,我便再等你九百年。只是此处无雨,我若是作不得好词,你可莫要怪我啊。”
文曲苦笑着,武曲却只是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