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宦官高喝一声,随后便有一队军士自左右两边分别鱼贯而出,约摸着共有五十来人。
在宫殿台阶之下所列的各国使臣,又开始议论纷纷,显然是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情。
熊心眯起眼睛看着那些甲士,悄悄地将手按在灰卢剑柄之上,轻声道:
“小师弟,越帝这是何意?”
朱垂文冷笑一声:
“还能是何意,不过是展示越国国威的些许手段。”
“只用五十甲士就能展现国威?他这出手也忒寒酸了点儿吧。”
熊心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轻蔑之意,但朱垂文的面色却变得有些沉重:
“九师兄,你仔细看这些甲士所穿衣甲和手持的兵刃。”
熊心细细打量一番,发现这些甲士,虽然大体上仍穿着南越制式盔甲,但其上所刻花纹却不是兽纹,而是形状颇为怪异的鸟形纹样。不仅如此,在他们的头盔之上和腰边两侧,还装饰着各色翎羽。
“这些人的衣甲确实怪异,像是有些蛮族的味道,难道……”
熊心说着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惊呼出口。
朱垂文攥紧了拳头,一向温和的面容之上竟平添了几分怒意,他冷声道:
“勾陈倒是做的一番好事,他终究还是与越骆人联手了。”
朱垂文的话证实了熊心的猜测,他也不禁怒道:
“勾陈该死,竟于蛮族勾结。他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受到天下人的谴责么?”
“他怕什么,当初大夏覆灭,各诸侯纷纷自立为帝,九州之上的国家怎么说,也得有数十个了。
但现在只剩下九个,你当真是以为那些已经覆灭了的国家实力不如这九国强劲么?”
朱垂文见熊心不语,接着说道:
“当初,我在谷中随师父学习之时,师父曾告诉过我这桩密辛。那些国家便是害怕这些直面蛮族的国家到最后会打开抵御蛮族的关卡,放蛮族进入九州,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所以那些国家在和这几国交战中总会留些余地,最终才让这几国慢慢崛起。
我猜当初大巫熊通以岁币之举来牵制吴越,肯定也是存了这种心思。”
熊心恍然大悟:
“所以,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南越与蛮族合作?”
朱垂文咬着牙,怒意更甚:
“当初,我父亲和凤翔军的众位将士便是为了阻止南越和蛮族之间合作,才偷袭天姥山,直至身死。
我本以为,以那次的惨烈情况,会让这越骆人至少五十年内,不敢在轻信南越,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便又聚在了一起。”
只见那些兵卒皆手持铁蒺藜,在宫殿前或扫或砸,或挥或挑,一举一动间皆整齐划一,秩序井然。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种铁军风范。
台阶上,众甲士皆双手握棍,将其横于身前,猛地向前一推。同时口中高喊:
“排山!排山!”
台下不明情况者,似乎被这威武的气势所感染,纷纷拍手叫好。
黑衣黑袍的嬴锋垒和身披白裘的姬秋雪却都是眼神凝重,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
“乖乖,这兵器要是一棒槌砸在人身上,那滋味儿肯定不好受。都说骑军克步军,要我看就这支军队能最终成型,恐怕一般骑军到了它的面前,都得是落得个人仰马翻的下场。”
“重甲军!”
朱垂文没有理会熊心的感叹,而是突然惊呼出声,因为这些甲士的一举一动完全就像是当年南越和凤翔军齐名的那支铁血步军重甲军。
“好一个勾陈,你莫不是要再塑当年南越最鼎盛的辉煌么,但你最好不要想再建一支凤翔军。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朱垂文在心中暗暗说道,身上竟流转出些许杀意。
就在这时,有一双很是温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朱垂文没有从那双手上感觉到丝毫威胁的意味,反倒是从心中生出了一种平静祥和的情绪。
“呵呵呵,一个读书人成天杀气腾腾的,像个什么样子啊。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朱垂文转身看去,才发现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朱垂文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却总觉得他异常的熟悉和亲切,他满怀歉意地朝着老者拱了拱手,轻声笑道:
“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先生莫怪。”
老人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块儿,显得十分和善:
“没有什么失不失礼,老夫只是想告诉你,一个读书人,不管书读的怎么样,心里边儿怎么说也得有几分浩然正气。
就你刚刚那样子,可不怎么有温良恭俭让的样子,反倒是像个砍掉不少头颅的刽子手了。”
“多谢先生教诲,在下明白了。”
“行行行,明白了就好。人老了看见什么不顺心的,总是想唠叨几句。
你也别嫌烦,今儿我乃是我大越国宴,一会儿可要放开吃喝,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宝贝肚肠。”
老人说罢,甩了甩自己的宽大袖袍,悠哉悠哉地朝着宫殿走去。
朱垂文的心思一动,却也猜不出这老者是何许人物。
一旁的熊心掏了掏耳朵,反正他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对于这种警世教人的大道理更是丝毫不感兴趣。不过,他却没有觉得那老者厌烦,反倒是也觉得十分亲切。
老者缓慢行至台阶之上,两边军士立即停止了操练,迅速站直行礼。老者也没搭理他们,大概是行至离宫门不过五步之遥时,一位头戴帝王冕旒,身着黑色描金滚龙长袍的青年走了出来。
朱垂文定睛一看,那位青年正是南越帝王,勾陈。
而此时的他,随身着龙袍,却哪里又有帝王的样子,只见他先是冲着老者躬身行礼,然后走到老人身侧,将他慢慢地扶进殿中。
各使臣都有些惊讶,或是惊讶于青年皇帝的气度不凡,或是惊讶于老者的身份。
而此时此刻,在朱垂文的脑海之中有一个名字却陡然炸开。
虽然勾陈一向平易近人,但在整个南越皇朝,却只有一个人能让勾陈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甚至是子侄里。
那个人的名字,朱垂文几乎是每个晚上都要念一遍,因为那人才是让他父亲身死,让五千凤翔铁骑葬送在天姥山上的罪魁祸首。
那个人便叫做“文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