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宫正?老宫正?”
清晨,雪已经停了。但一个年轻的寺人却在陈友德的院子里发现了他被雪覆盖住的尸身。
只见他赤裸着上身,却用上身的衣物紧紧地裹住了腰部,一手拿着酒盅,笑容安详,像是心愿已了的模样。
因为陈宫正平日里对宫人们都十分和善,所以那些寺人和婢子都十分伤心。
但除了他们又有谁在意一个老太监的离世呢。所以这事儿在宫中也没掀得起什么动静,就像是这满地的积雪,总在人们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
天色临近黄昏,朱垂文和薛直各自背负着行囊,走出了郢都城门。
“好啊,你们俩人不仗义啊。竟然把我撇下了,偷跑!”
熊心怀抱着灰卢,在郢都城外,背靠着城墙,很是愤慨地看着朱垂文和薛直。
见他们不答话,熊心又问道:
“老十,子义,你们真的非去吴国不可?”
“九师兄,既然决定联一打一,那么吴越两国都要去一次才行。至少得摸清楚这两国的底细才能决定到底联谁打谁。”
朱垂文无奈地摊开手道。
熊心眼眸有些暗淡,却不是因为什么感伤离别,而是在他的心里,实在是觉得自己这个师兄当的不怎么地。
自从他们二人在楚国相遇开始,就是朱垂文一直在背后帮他出谋划策,无论是在村子里谋划的草庐三策,还是后来的见机行事,都对他一步一步往上爬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而他自己不仅什么帮助都没有给他,还让他被迫跟自己所爱之人间生出了隔阂。
在西羌的时候,他屡次被这位比他境界低上许多的小师弟救下性命,甚至还差点儿让小师弟死在边境。
无论朱垂文心里有多么不在意,但这对于熊心来说,却是他始终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可谁又让他自己实力不济呢。
现在,才刚刚经历恶战的朱垂文又要再次为了他和大楚去吴越之地犯险,这让他怎么能不去自责?
朱垂文自然是知道熊心在想些什么,轻笑道:
“放心吧,九师兄,我去转一趟就回来,毕竟在离开九幽谷后,我也有很久没有去过父母的坟茔了。少则十日,多则十五日,我们肯定会回来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反正现在日子还没有算好,到时你若不回来,我便不登基。”
熊心说完,又真诚地看着薛直:
“子义,此行,老十的安全就得多靠你了,无论如何,你二人都不能出事。”
薛直锤着胸口笑道:
“放心吧,九旒也是我兄弟。”
“既如此,我便在这郢都摆下酒宴,等着你们回来。”
熊心笑道。
“好!”
“好!”
三人就此告别,但熊心却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直到天色渐晚,他们的影子也慢慢地消失不见,熊心才准备离去。
“熊崽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熊心立刻转过头来,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他快速跑来。
“卧槽,老孙,你他娘的果然还活着。”
那道身影可不就是在巫郡一战后失了踪影的孙叔敖,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人,正是在桂安城与熊心他们分别的杨神基。
二人见到熊心,皆是两手抱拳,单膝而跪:
“老罴军副将孙叔敖,归队!”
“老罴军神弓营士卒杨神基,归队!”
“欢迎归队!”
熊心将二人扶起,笑着说道。
杨神基还好,至少一直跟自己在一起,战事结束后也跟凤翔军一起驻扎在桂安,所以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只是这孙叔敖,字巫郡一战后生死未卜,熊心的心里没有一天不在担心自己这位老战友的安危。
“老孙,你他妈死哪去了,这么多日子,你也不知道派人来个信儿?”
三人结伴进城,走到了一家小酒馆,熊心冲着孙叔敖笑骂道。
孙叔敖先是干了碗酒,吼了声“痛快”后才开始抱怨起来:
“还说呢,我那天按军师定的计策早早地埋伏在附近准备奇袭。战局开始后,一开始我们还掌握了胜机,但随后那些西羌的杂毛就都异化了,老子就是拿命挡也拦不住啊。
好在最后关头,巫郡城里飘出了狼烟,我就和杨磐将军带着不到几千残兵拼死突围,这才活了下来。
就是可惜我们千辛万苦才建成的老罴军和两万大楚边军都没剩下多少了。
后来我们在边境上的村落里养了不少日子的伤,那村子藏在深山老林里,我就是想让人送个信儿也难啊。”
说罢,孙叔敖又干了一碗。
熊心轻叹了一声,慢慢地将手里的酒洒向了地面,也算是敬了那些阵亡将士们一杯。
“行了,也别说我了,听说你小子发达啦,是不是要给我老孙升个官儿啊?
我不挑啊,你现在这个位置就挺不错的,给我如何?”
孙叔敖撕下了一只鸡腿贱笑道。
熊心拍了拍桌子,佯怒道:
“你他娘的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你莫不是以为我熊心和他令子兰一样是假公济私,贪慕权力的蝇营狗苟之辈?”
孙叔敖有点儿被熊心的气势给唬到了,心说这熊崽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正派了。他连忙陪笑道:
“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嘛,你看你怎么还急眼了。”
谁知熊心下一句话说出来,就让孙叔敖有点儿想抽他了。
只听熊心笑道:
“老孙,你作为我的左膀右臂,这从四品的虎威将军怎么能配得上你的功劳。老罴营的重组还得靠你和小鸡,等到时我再给你定个位置。”
“这人变脸的速度真是绝了。”
杨神基在心里轻叹了一句。
“得了,有你这句话,我老孙就心满意足了。”
三人端着酒碗用力一碰,皆是一饮而尽。
这一天,他们三人聊了不少,有关于边境战事的,有关于宫中事变的,还有关于杨磐和木子燚的。
三人时而嗟叹,时而愤慨,时而张狂大笑,但都喝了个酩酊大醉。
熊心和孙叔敖都醉倒了趴在桌上,唯有杨神基还在自斟自酌着。
他看着这个已经成为一滩烂泥的醉鬼,颇为自得地笑了笑:
“老先生,您当初说我以后命定的主君会是九幽门人,但九幽门人却又有不少,我杨神基选中了他,你觉得如何。希望您的落日弓不会在我的手上坠了名头。”
“老孙,你能回来真好。”
熊心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