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手中飞出的紫色绸带像是一条生性狡诈的毒蛇,以一种刁钻的角度从飞向朱垂文,朱垂文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刚刚发出两招后的消耗过度,竟然不能动弹分毫。
他无奈地苦笑道:
“既然大娘如此热情,那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
“呵呵呵,这样才对嘛,那就请公子随奴家来吧。”
紫色绸带缠在了朱垂文的腰间,把他拉回到老鸨的身边,老鸨盈盈一笑,轻轻地勾了勾朱垂文的下巴,朝着长寐楼的方向走去。
夜凉如水,北风呜呜地吹着,在街巷的某处角落,邓艾正紧紧地握着那把黑色折扇,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只一闪身,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两人并未从长寐楼正门进入,而是绕过了那条通火通明的长街,走到了一处较为偏僻院落。
还没等他们进去,朱垂文看着院落门前一口枯死的老树调笑道:
“大娘,不是说要带我去长寐楼享那人间极乐么,怎么到这儿了?”
“去那儿?奴家还怕那些小浪蹄子把你给拐带走了呢,公子你就放心吧,在这儿,自有奴家陪你风流快活。”
“行了,紫玉,你就别戏弄我这位贵客了,还不将他放下来。”
“是,楼主。”
老鸨一改之前的风骚模样,十分严肃地抱拳鞠躬应了一声,将朱垂文放下后,便转身告退,只不过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向朱垂文抛出一个媚眼儿。
朱垂文打了一个寒噤,老鸨却掩面而笑,慢慢地走出了这个院落。
“九旒,快请坐吧。”
朱垂文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地打量起自己面前这位气度儒雅,笑容温和的英俊男子。
只觉得这人好像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寒潭,不仅找不出任何的破绽,就连所谓的情感和半分情绪波动都找不出来。
朱垂文只得在心中暗自叫苦,心说自己怎么遇到了这么一个对手,他摊了摊手不由得笑道:
“不知楼主为何让紫玉姑娘唤在下前来?恐怕不是为了紫玉姑娘口中的风流快活吧。”
男子大手一挥,二人面前便有道道真气流转,汇成了一方巨大棋盘。
“来,来,来。”
他轻笑着,冲着天空招了招手。那夜空中的一颗明星便降落在棋盘之上:
“小幽,朕已落子,你可敢再与我对上一局啊?”
“既然主公有此闲情雅致,那老臣又怎敢不从呢。”
朱垂文正震惊于眼前这人的宏大手笔,但旋即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正襟危坐,也学着男子的模样对天一招,随后便有又一颗明星落入棋盘之中。
二人你来我往几十手,面色均无变化,一个目光柔和,一个云淡风轻,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互相知道对方的心意一般。
“小幽,为何还在这世上赖着不走?莫非这片天地上还有什么你眷恋的东西么?”
“呵呵呵,是有些事情还没有做成,可主公啊,你不也在这世上么?”
“朱垂文”刚一落子,男子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小幽,你的棋艺还是一如当年啊。这孩子就是当代天机么?可我为何在他的身上闻到了几分乾坤的味道?”
“我这位弟子,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让主公看透的。”
“你这读书人也是一如当年,一肚子坏水儿。算了算了,朕认输。为了逼你现身,朕可是又做了不少无用功啊。”
男子摇了摇头,只一挥手,两人面前的棋盘棋子便都烟消云散,仿佛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包括设计陷害我的两位弟子?”
“朱垂文”眉毛一挑,笑意玩味地说道。
“计谋可不是我设的,天下蝇营狗苟之辈多如牛毛,勾心斗角之徒更是无数,哪能轮到我来动手。
这孩子倒是聪明如你,但那陆红雨却似乎是有些认死理儿了,不太像是你教出来的。”
“朱垂文”轻叹了一声,无奈地看着自己对面的紫衣男子:
“主公,既然你都给她取名唤作岑青碧,还来问我作甚?你以为当年那个文治武功古今的第一的夏皇岑碧落就是一个通达机变的人么?”
“行了,小幽,当年之事,确实是朕有负于你,可八百年了,你还念念不忘?”
“怎么能忘?”
“朱垂文”突然一拍桌面,大吼一声:
“若是陛下当初用我之计,颁下那削藩的旨意,现在可还会有九州九国?你我当初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岂会到如今只剩一方宗庙?这九州乱局又怎么可能会在以后出现?”
岑碧落“呵呵”一笑:
“你的计策虽好,但也太过于狠辣了些,难道那时,你当真想看到朕的屠刀指向那些功勋老臣?难道你当真想看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世道再次变得乱起来?难道你当真想看到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百姓再度流离失所?
那时的九州早已经满目疮痍,你叫朕如何忍心为了一姓而毁生民?你看这八百多年的安生日子难道不好么?你难道就肯定朕的子嗣就一定不会让八百年后的今天形成这种乱局么?”
他走到“朱垂文”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小幽,你活得够久了,难道连这些东西都还看不清楚么?我不知道,你还留在这片天地做些什么,但是请你答应朕,不要应为当年的某些憾事,就做出些让我们这些老兄弟在上面都不安宁的事情来,好么?”
“朱垂文”傻笑道:
“主公把我昊九幽当做什么人了,我难道还看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么?只是主公,你这缕残魂,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
岑碧落看了看满是星星的夜空,用一种及其疑惑的声音说道:
“朕也不知道为何会存在在这片天地上,七十年前,朕突然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醒了过来,不知道身处何地,更不知道身缝何时,但是在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命令着朕做一些事情。
当初朕极其虚弱,所以根本无法反抗,便遵照着那人所说建立了长寐楼这么一处明为青楼楚馆,实为杀手组织的地方。”
“朱垂文”眉头紧皱,他手心处接触的桌面竟然开始出现寸寸龟裂,他冷笑道:
“好啊,甚至有人把算盘打到我们身上了,看来八百年的时光还真是会让不少人忘记我们当初的名声啊。”
他的话音刚落,几只刚刚来到江南地界过冬的飞鸟便发出了几声悲鸣,纷纷从天上掉了下来。
岑碧落看着面色阴沉的“朱垂文”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看了看地上几只苦命的鸟儿,无奈地轻声说道:
“看来,那怕是这温暖的江南,也无法抵御冬夜的冷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