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不静
“哥,你回来啦。”
也许是北辰对熊心的脚步声格外敏感,所以在熊心还没有敲门的时候,便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他开心地笑了笑然后不忘调侃道:
“哥,现在军伍里都要求剪发么?”
熊心则还是老样子,一把将北辰扛在了肩头,轻轻地拍打他的屁股:
“小橙子,让哥看看你重没重。”
北辰随意地挣扎了一会儿,也知道自己这无良兄长的德行,索性就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肩头。
“唉,小橙子,哥都走了几个月了,你还是不高不重,再不好好吃饭,小心这辈子都长不大,连媳妇儿都娶不到。”
熊心把他放了下来,胡乱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的像个小孩子一般。
北辰小嘴撅的老高,平时他最烦别人拿他矮小来说事儿,明明自己的哥哥长得如此高大,凭什么他长得这么瘦小。
“最近在学宫中呆的如何?那几个小畜生还没事儿找你碴儿不?”
“他们都被上次你的那一手飞剑给吓破了胆,现在看见我都绕着走。”
北辰一脸的骄傲之色,仿佛那日的那招飞剑是他亲自使出来的。
“灰卢!”
熊心笑了笑,然后轻喝一声,灰卢剑便从他脚下破土而出,仿佛是有人托着一般。
“咦,哥你换剑了么?”
北辰突然来的一句话,让熊心觉得十分讶异,他试探地问道:
“那这柄剑和之前的那柄有何不同?”
“嗯,我只是觉得这两柄剑前者内敛藏锋,后者张扬跋扈,就像是一头孤狼,仇视任何人任何事物。哥,把剑收起来吧,我觉得有点儿害怕。”
熊心听完,再看向北辰的眼神就变得复杂了许多,他轻喝了一声“去”,灰卢剑便再次隐匿了起来。
他还记得当初在落霞谷重铸灰卢时,许落白对他的劝诫。
许落白曾言,灰卢剑乃是大夏立国之初一位屠了一部蛮族的大将所用兵器,那位大将从夏皇刚刚起兵之时便开始追随左右,直到后来驱灭了各方蛮族之后才功成身退。
而灰卢剑也被他留给了大夏朝堂,但是在这把剑下死去的蛮族过多,所以此剑的剑身,剑心皆被蛮族死后所生的戾气所缠绕。九幽道人得到后,走遍了九州,寻来众多草木精华才封印了此剑戾气,若是想要为其开锋,只有寻找到巨狼的心头之血,浇灌,重铸。
但开锋之后,戾气便会重新缠绕剑身,持剑者长久使用,说不得会被这股戾气侵蚀,变得残暴,嗜杀。
当时的情况,他只想赶紧修复灰卢,帮助朱垂文对抗毒虬,所以根本就没有在意,但现在经过北辰一说,他的心里却也有些担忧起来。
熊心蹲下将北辰搂进怀里,只觉得北辰那瘦小的身躯竟有些微微发抖,他温和道:
“小橙子别怕,哥的这把剑只杀会伤害我们的人,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会的,不会的。”
同时,他也在心中默念着。
北辰轻声“嗯”了一下,紧紧地抱住熊心,没有再言语。
令太师府邸,一个身披黑袍,脸上带着一张镶有三星青铜面具的人与令子兰相对而坐。
“不知张先生此次可有带来我要的东西?”
令子兰抿了口茶,平淡问道。
“我三星会既已出手,便绝不会无功而返。只是令太师想要这东西,还需要加些银钱。”
令子兰冷哼一声,十分不情愿地让下人端出了一盘金锭。心说,这些人怕是又忘了那次在边关失手的事了,还说什么绝不会无功而返。
“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东西了吧。”
他沉声说道。
黑衣男子看着那些金锭,连忙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儿黑玉腰牌,上面刻有龙纹和一个大大的“卓”字。
“就凭这个,你就说他卓子期死了?”
令子兰怒道。
谁知那黑衣男子却是轻蔑一笑:
“你当初请我们三星会做事,说好了是融意境大成之下,所以价钱也是一开始边谈好了,我们大人才会派我和李先生前来楚国。谁知这两次要杀的人里皆有融意境大成,我们应付起来很是棘手了,能完成任务便已是不错。
那卓子期被我打下山崖,恐怕早已尸骨无存,倘若每一个雇主都要看见人头才会付钱,那我三星会岂不是赔大了?”
“他真的死了?”
令子兰轻声问道。
“你若不信,明早自己派人去崖底寻吧,老子不伺候了。”
黑衣男子也有些恼火,将桌上的那些金锭一收,便要走人。
令子兰见势,连忙陪笑道:
“张先生莫要动怒,刚刚是老夫说话不妥当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不要介怀,现在还是按照当初我们说好了的,依计行事,若是先生感觉有些棘手,倒是可以书信一封请些帮手过来,银两不是问题。”
“好,三日后,我自来寻你。”
黑衣男子随意撂下句话后,闪身不见。
令子兰面色阴沉,手中不停地摆弄着那块黑玉腰牌,思衬了一会儿后,唤道:
“老鱼。”
一个微胖的中年汉子匆忙跑了过来:
“家主,有何吩咐?”
“老祖那儿如何了?”
“神智依然清楚,不过已经下不了床了。”
令子兰冷笑一声:
“今晚的药,我亲自端过去。”
老鱼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应了声“是”后,便匆忙离去。
不一会儿,药便熬好了,令子兰端着药,故作谦卑地走到那老叟的房间:
“老祖,药已经熬好了。”
“子兰,你先把药放在一边儿,过来说话。”
“是。”
老叟的声音有气无力,而且他说话的态度卓是让令子兰觉得有些讶异。
“子兰,是不是觉得现在一切皆顺你心意,便不需要我这个老东西了?”
老叟侧着头,看着在一边躬身的令子兰,冷笑道。
“老祖,老祖说哪儿的话,我令家的家业都是靠老祖一人在撑着,曾孙只是从老祖之命做事罢了。”
“好一个从老祖之命,哈哈哈,咳咳……”
老叟说着说着狂笑起来,笑的他自己开始咳嗽,笑的他留下了眼泪,他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
“无毒不丈夫,你,你很好,以往是老祖低估了你,没想到我令家也能出你这种人物。”
“老祖之言,曾孙不解。”
“呵呵呵,行了,把药端来,送老夫上路吧。”
令子兰眉头一挑,心说这老东西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毕恭毕敬地将药端至老叟面前,仍是低着头。
老叟拼尽了全力,终于坐了起来,他接过药,一饮而尽,只一瞬间。脸色便红润了不少。
他大笑一声,将那药碗狠狠地砸在地上:
“痛快,想老夫年少时,勤练武学想去马踏江湖,做那世上一等一的大侠,后来弃武从文,便定下宏愿,要去做那治世名臣,可后来,官职越高,家也越大,我便再也舍不下一身的权力。
咳咳咳,令子兰,我的好曾孙,老夫在下面等着看你的野心化为泡影。”
老叟的嘴角开始流出黑血,以至于他后面说的话,令子兰并未听得清楚。
他朝着已经没了生机的老叟躯体跪了下来,连磕几个响头后从容走出,仿佛是没经历过刚刚地事一般。
待他走后,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人影随着凄冷的夜风飘然而至,他用袖子轻轻地擦去了老叟嘴角处的黑血,又合上了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终于轻声叹道:
“夜深人不静,这世间有野心的人还真是死了都清净不下来啊。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