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就在令家老祖悄然死去的那个夜晚,朱垂文,熊心还有北辰都按着荀濂的话搬进了潜溪书院。但也是在这个夜晚,朱垂文居住的房间门口却凭空出现了一个穿着单衣的光头老者。
朱垂文发现后,先是把他搬进了房间然后就去叫来了熊心。
“九师兄,这人你可认识?”
熊心起先见到这人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然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个老者特别像是他记忆中的某一个人。
他走近那人身旁,握住了他的右手仔细翻看了一下,才小声惊呼一声:
“卓将军!”
“这是卓子期?”
朱垂文有些惊讶,因为他们在桂安看见田阔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卓子期失踪的消息,他当时认为卓子期已经遇害了,但没想到这么一个久负盛名的大将军竟然会如此落魄地出现在自己门前。可随后,他便猜到了这一切的原因所在。
朱垂文平静地笑了笑,将手轻轻地搭在卓子期的脉搏上,轻呼出一口气。
“怎么样?”
熊心显得有些焦急,因为活着的卓子期此时若是能够站在他们这边,那对于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将会有着巨大的帮助。
“呵呵呵,无碍,我相信这点儿小伤对于卓大将军来说算不得什么大碍,你说是吧,卓大将军?”
“呵呵,熊崽子,没想到你还藏了这么一位兄弟,老夫当初还真是小看你了。”
只听一直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卓子期竟突然笑了起来。
熊心心说得亏老十得二师兄教导懂些歧黄之术,要不然自己真以为这老货真的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再一不小心说出些什么话来……
他不敢往下想,只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卓子期慢慢起身,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发出几声脆响:
“怎么,熊崽子,你就没什么话想对老夫说么?”
熊心挠了挠头,刚要开口,朱垂文便轻笑着率先说道:
“我二人之心,大将军一早便知,又何必来欺负我九师兄这个老实人呢?”
“老实?”
卓子期嗤笑一声,转而冲着熊心怒目而视:
“你是他的小媳妇儿么,畏畏缩缩岂是大丈夫所为?”
熊心拍了拍朱垂文的肩膀,走到卓子期的面前一脸玩世不恭地说:
“卓大哥说得对,我熊心确实不是什么老实人。既然大哥问我的意思,我也不妨直接跟您挑明了,我想要皇城里的那把椅子,所以想请大哥帮忙。”
“哈哈哈哈,咳咳咳。”
卓子期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直到笑的自己旧伤复发,才停了下来捂住胸口猛咳。
熊心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看向卓子期的眼神却十分的清澈真诚。
卓子期喘了喘气:
“黄口小儿,你莫不是以为身上留着些许皇家的金贵血,就能惦记惦记那把椅子了?”
“卓大哥,你可别说你从来没对那把椅子动过半点儿心思。”
卓子期听罢,目光似乎黯淡了不少,他轻声道:
“爬得再高又能如何,你看看老夫现在,不仍是一场空么?所以啊,熊崽子,你也算是老夫手底下的兵,老夫奉劝你一句,还是别有什么多的念头,还不如在此处练武习文,也是自在。方知道,人生在世,顺势而为方能明哲保身。”
熊心用手放在鼻子前面轻轻地扇着:
“哎呦,怎么这么一大股子酸味儿。”
卓子期冷笑一声,没再言语,朱垂文则起身倒了一杯茶端给了他:
“好一个顺势而为,但大将军如何知道我们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势’呢?”
卓子期学着熊心的样子道了一句“酸”,但朱垂文却没有搭理他,接着自顾自地说道:
“大楚积弊日深,其症结皆在“格局”二字,如今令子兰先对将军下手,妄想一人掌控军政,但楚帝又岂是庸人?前些日自宫里传来消息,只道是楚帝熊槐突发病症,恐命不久矣。这时,他更不可能坐视令子兰权柄过大,威胁新君登基。
所以此二人必将有一番争斗,若楚帝胜,则他身故后,外戚必会势大;若令子兰胜……”
朱垂文说道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玩味地看了卓子期一眼。
只见卓子期眉头紧皱,那光秃秃的脑袋上都冒出了几根青筋:
“他胜,则如何”
朱垂文露出了个可怖的微笑:
“他胜,则卓家军尸骨不存!”
卓子期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瘫软了下来,似乎刚刚地紧张感就在这一瞬间统统都消失了一般。
“怎么,大将军愿意看见自己的袍泽就这么死去?忍心看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成果付诸东流?”
朱垂文对卓子期的这种反应感到十分不满,却又听见卓子期轻叹了一声:
“袍泽?你可知我这副模样是拜谁所赐么?我出行的路线向来隐秘,唯有田阔一人知道,呵呵,这就是与我同生共死,推心置腹的兄弟。”
“田二哥?”
熊心惊呼道一声,说实话若不是卓子期亲口说出,熊心时断然想不到害的卓子期落到这步天地的人竟是那位田二哥,毕竟这田阔在他的印象中可一直是对卓子期最为忠诚的人。
“熊崽子,老夫也算是有点儿眼力见儿,看你不错所以最后点拨你几句。行了,老夫也乏了。若是二位小哥再无别的事,又觉得老夫不算碍事的话,就让老夫在这儿做个花匠,也算是重拾老本行了。”
卓子期摆了摆手,一副颓然的表情,那原本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眸子竟然变得有些浑浊。
这个曾经名满九州,纵横天下的无敌将军似乎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迟暮的老人,身上再无半点儿生气。
朱垂文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熊心给拦了下来,他不解地看着熊心,只见熊心一本正经地念道:
“远看此山黑糊糊,
上头细来下头粗。
若把此山倒过来,
下头细来上头粗。”
朱垂文细细揣摩了一下这首口水诗,只觉得摸不出半点儿头绪。
没想到卓子期却没来由地念叨了一句:
“嗯,此诗甚好,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