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已将熊心和朱垂文二人押至禁卫军大营,如何发落还请陛下圣裁。”
大凰宫刚刚落成,田阔单膝跪在熊槐的面前,低着头禀报着军情。
“你再说一遍?”
熊槐沉声说道。
田阔自知熊槐此时已是怒极,连忙五体投地道:
“臣有负陛下所托,还请陛下责罚。”
熊槐将手中那盏精美的夜光杯猛地砸向熊槐大骂:
“责罚?你们这群废物整日嚷嚷着让朕责罚,是不是想着朕仁慈就不会真的罚你们?朕在你临走之时便已经和你明言,朕只要他们的头颅,可你到头来却把两个活生生的人给带了回来,朕要你这酒囊饭袋有何用!”
熊槐走下了高阶,立于田阔身边低声道:
“你们回城之时,可有其他人知道?”
“臣只将其二人化作军士的模样混入队伍,且趁着天黑之时回城,想来城中应当无人知晓。”
田阔话音刚落,却见陈宫正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陛下,荀夫子在宫外求见。”
熊槐眉头一挑,一脚将田阔踢到在地,怒极反笑:
“呵呵,无人知晓?现在最碍事的人来了,你跟朕说无人知晓。”
“臣有罪。”
熊槐不在搭理田阔,而是转头跟陈宫正说道:
“你去回荀夫子,就说朕偶感风寒,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惊扰。”
“陛下,荀,荀夫子说,您今日若是不见他,他便,便立刻回天问学宫。”
熊槐只感到胸中怒火难平,他瞥了一眼仍跪伏在地的田阔,刚要再骂一句,却突然觉得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陛下!快传太医!”
陈宫正连忙扶住熊槐,高声喊道。
“让荀夫子去朕的寝宫。”
熊槐只说完这句话,便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陛下,陛下。”
熊槐睁开了眼,发现荀濂正躬身站在自己的面前唤着自己,他笑了笑很是虚弱的说道:
“呵呵,让荀先生看笑话了。”
“陛下说笑了,老夫只望陛下龙体早日康复。”
荀濂将熊槐搀扶起来,让他依靠在床边。他自己也让寺人搬来一把凳子,坐了下去。
“不知道先生此来有何要事啊?”
熊槐刚问完,荀濂便起身躬身拱手道:
“老夫此次只为救弟子而来。”
“弟子?”
熊槐只知道朱垂文和荀濂私交不错,只以为是荀濂爱朱垂文之才,却没想到此二人还有这番关系。他干脆装作糊涂道:
“先生无需如此,不知先生的高徒遭遇何种困境,连先生都无力救之?若是朕之力能及,还请先生直言,朕必当倾力相助。”
荀濂心中只道是这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直接明言,他笑了笑:
“既如此,老夫还求陛下放过老夫的弟子朱垂文和熊心。”
“哦?先生为何不早说,前些日子我便派骠骑将军田阔去桂安斩首了,想必先生的两位弟子恐怕……”
熊槐故作惋惜地说道。
“据老夫所知,昨日田阔将军已经他们二人押回了禁军大营,所以陛下尚能收回成命。”
熊槐惊讶的“哦”了一声:
“朕今日尚未见过田将军,尚不知此事,既然他二人尚未殒命,便是幸事。但是荀先生,朕却不能就这么放了他们。”
“为何?”
“他二人受命去巫郡戍边以防西羌,可却败于西羌蛮族之手,丢了巫郡,更丢了我二万余边军性命。敢问荀先生,如此多罪名加身,若是朕不处置这二人以正军法,那以后朕又该如何树军纪,安军心呢?
况且,这二人一为我宗室子弟,二为我的郡马,朕也是不得已才做如此决定。”
熊槐此时倒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若是不知道其中真相的人听了,恐怕也会以为这是一位为了朝堂大义灭亲的贤君。
荀濂可是知道自己眼前这位眼眶微红的帝王是个什么主儿,所以丝毫不为其所动,沉声说道:
“我这二位弟子确实是丢了巫郡,但无论是九旒还是熙文都为守住桂安立下了汗马功劳。先说熙文,在巫郡战至还剩两人,也狂奔至桂安,将那些蛮族的弱点告诉了武郡守。
再说九旒,为了掩护众人,独自迎战敌酋,受重伤之后,仍是带了两千余铁骑围杀蛮族,解了桂安之围,更是全灭敌军。
此二人功绩难道还不足以抵消其在巫郡之过?陛下乃当时明君,心中自有功过赏罚之策,老夫自不赘言,只盼陛下明断。”
熊槐思衬了一会儿,心说连荀濂这一向软硬不吃的老东西都开始变着法的恭维奉承了,想必自己也无法要了熊心和朱垂文这二人的命,干脆卖这老东西一个人情,日后自己的小皇儿登基之时也有个肱股之臣。
他心头打定主意,便对在一旁侍候着的陈宫正说道:
“你便去向田将军宣旨,就说熊心和朱垂文二人虽有战败之过,但亦有杀敌之功,且放了这二人,令其在荀先生门下再学上几年,无朕传召不得复职为官。”
“诺”
陈宫正应了一声后,便快步走了下去,熊槐又笑着问荀濂:
“朕如此行事,不知是否合先生的意?”
“老夫替两位弟子谢陛下宽厚之恩,此番回去,老夫也会对他二人多多教导,争取早日为我大楚再立几根栋梁。”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熊槐只觉得胸闷头昏,便跟荀濂说了句“乏了”,荀濂也乐的如此,应了声“告退”之后,大步离开了熊槐的寝宫。
“又德,慢些走。”
荀濂离了寝宫,正看见陈宫正拿着圣旨的身影,连忙唤道。
陈宫正转身,低头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奴婢见过荀夫子。”
荀濂扶住他,却是幽幽一叹:
“又德,你何必如此。当年……”
“当年是奴婢不懂规矩,若是冲撞了夫子,还请夫子莫要怪罪。奴婢此行还有要事在身,请恕奴婢先行告退。”
荀濂还未把话说完就被陈宫正给打断了,他也只好看着陈宫正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肯将目光移开。
他朝陈宫正有些佝偻的背影躬身拱手,就像是在还他刚刚的礼数一般。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举子是多么的高傲,除了熊通以外,几乎视所有人与无物。但又有谁能想到,被誉为大楚双杰的二人却终究落得个一死一辱的下场。
“唉,先贤曾言‘当年种种,皆成今我,切莫思量,更莫哀。’但如此情景却又让我如何不思量,却又让我如何不哀?”
天空没来由地抖落了几点细雨,让本就空旷的皇宫显得格外冷清,陈宫正那佝偻地背影早已在某个转角处消失不见,偌大的长廊中只剩这空灵的雨声和荀濂低声的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