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臣工,现在已经过了三日,不知道诸位考虑的如何了?”
黄龙大殿之上,赵王沈玦一身金色滚龙袖袍,头戴黄金珠玉冕旒,俨然是一副皇帝派头。
他笑容和善,但那双眸子中却透着几分阴狠。他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神情萎靡的众多臣工,笑着说道。
几位臣工从文士堆里爬了出来,五体投地爬到沈玦身前,山呼万岁:
“臣愿随陛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几位卿家真是俊杰,这解药你们便先服下,以后便是我这新朝的鼎足之臣。”
“臣等叩谢陛下!”
剩下的那些臣工眼见着先前几位得了好处,也都纷纷爬出,像是一条条摇尾乞怜的野狗,匍匐到沈玦的脚边,乞求着他的施舍。
终于,一位腰悬长剑的白须老者艰难地从人群中走出,他面色涨得通红指着那些已经折腰的名臣,像是使出自己全身的力量一般怒斥道:
“你们这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东西,清高的皮囊里难道装的都是狼心狗肺吗?怎可因一时之难而弃平生之德?
你们有的历经两朝,世受皇恩,有的则是当今陛下亲自从寒门士子中挑选而出。难道这些恩义,你们都忘了不成?
可笑啊,可笑,难道当今大吴出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就没有一人能坚守正道么。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哈哈哈,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老夫会在下面好好地看着你们,看着你们的下场会不会和老夫一样!”
这老臣说到此处已是老泪纵横,他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横于脖颈之上,哀嚎一声:
“先皇,我吕风至悔啊!倘若当初不是我们四人负气辞官,也不会令赵王生此祸心,今日我吕风至便以这一腔不值钱的血向大吴,向天下证明,这黄龙大殿之上,尚有大吴忠臣!”
吕风至说罢,便要挥剑自刎,却听得一声金铁交鸣,吕风至手上的剑已经落在地上。
沈玦冷笑道:
“吕相切莫妄自菲薄,谁说您老的献血不值钱?既然您老要做那天大的忠臣,那至少也得忠心到底吧。
别急,一会儿朕就让你去和我那侄儿见面,届时你再一表忠心也不迟。
对了,我想剩下的三位元老也是这么想的吧。”
坐在吕风至旁边的,还有三位老叟,分别是黄覆之,陆言和张鸿召三位功勋老臣。
想当年,他们三位可是东吴王朝里威名赫赫的人物,有黄吕陆张之称。黄吕是武将之首,就连权倾朝野的甘家家主都得在他们面前执晚辈礼。而陆张两位老臣则是文官中的翘楚,一人主兵事,一人掌政务,将朝廷内外管理的井井有条。
四人文武搭配,倒也是相得益彰。若不是当年东吴先帝为了让沈临风继位之后对他们施以恩德,而在在位之时故意打压他们,又怎么会让他们负气出走。
剩下的三人皆是一脸悲愤,恨不得要吃掉那个小人得志的乱臣贼子一般。
沈玦看着他们那憋屈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可就在这时,一个铁面黑衣的人急匆匆地走到沈玦身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玦脸色突然一变。
他面色铁青,随着那黑衣人快速走出殿外。
“紫玉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若是甘兴霸当真插手此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沈玦显得有些焦急,他可不愿意精心准备几年的计划,在眼下的关键时期功亏一篑。
黑衣人面覆铁盔,看不见任何表情,他冷声道:
“主公让你无需多心,就算是甘兴霸来了,也无法破局。一切照旧,你自做你的皇帝,我们长寐楼只要报酬。”
沈玦点了点头,但面色却仍旧十分难看。可面对这个只是来传话的黑衣人,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只好悻悻地走了下去。
话分两头,桃花坞中,甘兴霸封住了紫玉的穴道,并缚住了她的手脚,让人将她送入后厢房好好安歇。自己则和朱垂文在主殿中商量下一步的走法。
“你觉得甘家有没有参与到夺权之中?”
朱垂文衬着下巴,平淡问道。
甘兴霸兀自长叹一声:
“我那二弟虽然行军打仗比不得我,却极为擅长权谋,而且野心极大。若是他为甘家家主,那一定会举甘家之力参与。
但他为人阴狠,喜欢不留后路。甘家中应当会有不少人反对此事,认为应当留下些退路。
所以我猜,即使二弟参与了,甘家中仍会有些保皇派在按兵不动。也许他们不是为了陛下,但这些人却能够为我们所用,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力量。”
朱垂文听完甘兴霸所说,心中也是暗自赞了一声邓艾,因为甘兴霸这个曾经的甘家家主和邓艾的分析竟然不谋而合。
“此劫若能安渡,想必以后又会多上一个麻烦的对手啊。”
朱垂文不禁暗叹一声,转而继续问道:
“若是我们此时回姑苏,你有多少把握能吃下这些力量?”
“我们此时回不回的去还是两说,但若能回到姑苏,我有九成乃至事成的把握收服他们,毕竟对于大家族里,鸡蛋可是向来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的。”
朱垂文点了点头,他心里可清楚得很,现在紫玉在他们手上,即使那些幕后的人物不清楚现在这里的真实情况,但也应该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所以在他们回姑苏的这段路途中,想必已经危机四伏了。
甘兴霸端起酒碗,冲着大殿之中其他的锦帆贼大声喊道:
“兄弟们,想必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现在我要舍去锦帆贼的名号,回到姑苏去救出陛下,你们若是接着想过这种自在日子,这桃花坞变流给你们。当然,还有我们继续下来的米粮也是你们的。
不过,若是有人愿意跟我回姑苏。我便在前方为你们开路。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大哥都替你们先趟!
愿意跟着我的,半个时辰之后带上家伙在渡口前集合。愿意留下的,便各自安歇,只不过还请答应大哥,好好地对待紫玉姑娘,她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甘兴霸说完,将碗中美酒一口饮下,然后把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其他的锦帆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饮下自己碗中的酒,同样将碗给摔在了地上。
甘兴霸见此面无表情,他虎目圆睁,看着门外那渐起波澜的水面,高声喝道:
“既如此,锦帆,前行!”
“姑苏银铃起,自知锦帆来
彩绣结长桅,吴钩照月明
风急冬雪至,孤舟向皇庭
风停断锦去,江上有龙吟
君只言读书之人挥毫泼墨皆理义
君不闻市井豪客热血落处侠骨香
上能力诛奸佞扶玉斗
下可扶危济困安平民
君问锦帆何所求?
孤舟远去传琴音:
我不求高官厚禄之所赏
我不慕流传坊市之美名
只求渴时有美酒
只慕困时有床被
只盼世上纷扰之事不沾我
只愿我仍是逍遥自在人。”
在许多年后,九州一统,不知道多大年岁的白发老者总喜欢在喝多了的时候在一块儿坟茔前唱起这首诗,每每唱完总会放声大笑,仿佛他,便是这天地之间,最自在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