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臣性如烈火,心中早有此意,这时归剑还匣,铮鸣不止,扬声说道:“如此最好!今日便看这些魔徒有何本事!不妨来此一试!”
众人历经这一阵惊悸之后,早已怒火填膺,悲愤不已,此刻听了两位侠士陈词慷慨激昂,一时间想起邪派中人毒痡四海,手段阴狠,这一百根食指少说要以五十人残废为代价,只怕这五十人也定然凶多吉少!
信笺上虽未留下落款,也不知这一桩惨案是南海九宫门、灵波教、西域昆仑哪路人马为之,不过这些左道妖魔沆瀣一气,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脱不了干系。
在场众人都是嫉恶如仇的侠义之士,遇上这等惨绝人寰的恶行自然痛心疾首,当下群情激奋,高声附和,有多数沉不住气的人竟已各举兵刃,一时间山呼海啸,斗志昂扬。
在场之中若论名声威望,龙掌门与丘无量自然首屈一指,两人淡薄名利,虽然绝无喧宾夺主之意,但由这二人主持大局,自然是众望所归。
两位老爷子观变沉机,处事沉稳,原本打算再斟酌片刻,静观事态再做决断,然而见了这等激烈场面,深知再迁延下去也无益处,便相觑点头,又回顾少林派、青阳门几位化外高人也有此意,当即顺从众意,颔首答允。
宋龟晴应诺一声,盛怒过后便也还剑归鞘,点手将宋镇柯叫到身边,嘱咐道:“柯儿,你去多加人手,全庄上下四外布防,绝不可有半点疏忽!”
宋镇柯应诺一声,便领着宋武等一干庄客鱼贯而出。
一时间孤云庄中锣声四起,便听众庄客奔走相告,只说吉时已到,要不知情由的人皆去演武场与会。众人原本便无心宴饮,这时由宋镇柯引路,浩浩荡荡朝着后院演武场而去。
雁凌峰与穆向楠、灵儿紧紧跟在龙门五侠身后,穿过后院,身前便是一条数丈宽阔的百步甬道,直通演武场大门。上了甬道,三个人执手相连,夹在比肩接踵的人群中向前流动,但觉身子周遭波涌潮起,浩浩汤汤无法停顿迟滞片刻。
是日天色晴朗,万里无云,三个人随着众家掌门人走在当前几排,放眼观瞻,但见天高地阔,远处层峦叠嶂,近处矮山崖壁,皆无法阻碍视野,背后乳白色的日光普照大地,秋日暖风轻抚,烘烤在肌肤上如同裹了一层棉衾,让人不由得目眩神驰,心畅爽贻。
百步甬道眨眼便走到尽头,孤云庄演武场不逊于城门雄壮的阔绰院门矗立在身前,仰观可视,只见两扇红漆大门訇然中开,中间足有三丈宽广,向里望去,三十步外视线却被一扇巨幅屏风遮挡,难见院落正中的情形。
两侧巨石砌成的门墙高过四丈,由上至下铺展着两张红布墨字门联,红布足有半丈宽,上面各书着八个大字,笔走龙蛇,力道遒劲,堪称入木三分,纵使红布迎风泼剌剌地摇摆起来,可那十六个大如桌面的字字字如印,便如剞劂于墙壁之上,镂刻于众人心里。
人潮由头至尾,纷纷放缓脚步,识字者禁不住仰头凭联念诵道:“汪洋瑶海,山河永驻;碧血丹心,浩气长存!”十六个字读罢,众人皆是心潮澎湃,赞叹不已。
雁凌峰昨夜来此地时演武场内虽是灯火通明,却更衬得院落外面灯火阑珊,这红底黑字的大门联便是疏忽了。这时再看,十六个字贴在院门边上,精神抖擞,震烁百步,尤是那“碧血丹心,浩气长存”八个字,无论笔力意韵,皆是风骨刚健,彷如龙骧虎步,直上云霄,暗想这必是宋庄主的手笔,又回想起他一身儒生风范,方才在宴客大厅中却是豪气干云,能写出这样十六个字来,当无异议。
秦开远识字本就不多,看了这两幅短联,但觉得银钩铁画,笔锋蜿蜒转折,真如有人当空舞剑,气势激荡胸间,却是看得他眼花缭乱,不知所云,一连叫了三四声好,万余人中只数他声音最大,转过头却沉声去问万龙铖道:“涂老弟,这上面写得啥字?嘿嘿嘿,这真是斗大的字,我只认得仨,哈哈哈哈哈!”
周遭众人听了此话皆是忍俊不禁,万龙铖朗声一笑,伸手一拍他肩头,向众人解释道:“褚二哥这声赞叹并非言不由衷啊!纵然不认得另外十三个字,也能从宋庄主这幅手笔中深感大气磅礴之势!好一个‘汪洋瑶海,山河永驻;碧血丹心,浩气长存!’,这等文笔气概,万某佩服啊!”
众人皆颔首称是,赞叹声中,宋龟晴则是连连婉谢。如此一路大军挺进,眨眼便进了演武场大门,继而长洲分水,众人左右一分绕过巨幅山水屏风,便如长江分流入海一般,涌进了大院。
演武场经过数百庄客一夜忙碌,应用之物早已布置妥当,众人快步绕过绣着林海松涛的大屏风,彷如拨开云雾见青天,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只见这座大院的地面清一色用沙石铺就,坚硬厚实,尘土极少,纵使秋风猎猎,却也刮不起些许烟霾,而屏风后百步之外便是一方石台,台面离地七尺,石砌而成,那台子正中则用红布盖着一只凸起巨物,足近丈许,想必便是传闻中的紫落石了。
前排众人由庄客引路,各自来到事先指定妥当的落脚位置,后面尾随之人便遵听嘱咐,亦步亦趋循规渐进。
这些天南地北、海陆江湖中的豪客虽生性游散,不愿受人约束,但这时为共谋大事,也都能克制住一身放荡不羁的毛病,一路上秩序井然,军容肃整,加之这些人身手利落,心中对大会又期盼已久,只消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一万余人便已面北而立,围成一个半月形,众星捧月般将紫落石簇拥在当中。
当头的数百人来到一条半尺宽的红布条前,觉知这条红布乃是划界而用,便即裹足不前,稳步而立。当此之时,众人与紫石相距不过五十步远,得知名闻天下的紫竹剑便在眼前,顿时朝圣之心大作,纵使是秋风送爽,却也当做是呼啸剑气奔涌而来,不禁血脉贲张,激动不已。
雁凌峰随在北冥剑派一众长辈身侧,左手护着灵儿,只怕和她失散,得知穆向楠已跟着青阳门众人去了几十步外,心中则是牵挂不舍。
然而他此刻最为挂念的则是试剑之事,正自盘算那紫竹剑不知插在巨石上哪个方位,也不知如何下手发力,可有着力借力之处……只怕豪言壮语说尽,自己名声鹊起,到头来无功而返,岂不要人前献丑!
转而想起拔鸢鸿宝刀时的情形,与当日相比,今日这条右臂却是安静之极,竟连隐隐作痛之感也毫无察觉,更说不上有那股呼之欲出、势拔千钧的神力雪中送炭,帮自己渡过难关了。
雁凌峰心中暗自叫苦,深知这化腐朽为神奇之事绝非屡试不爽,如今等到人群熙攘声渐渐歇止后,还是不见起色,他心急难耐,便忍不住用左手握紧右臂,隔袖可知,那七条剑痕依旧健在,却是如何撩拨,也不见了异状。
柳江寒离着雁凌峰最近,他心细如针,觉察到雁凌峰神色举止皆有异样,又深知雁凌峰手臂上的剑痕非比寻常,时至今日仍旧记忆犹新,联想至此,急忙问道:“凌峰,是不是手臂上的剑痕又有异状?”
雁凌峰听四伯问起此事,觉知他已猜透自己心意,面露尴尬之色,如实答道:“只恨这回用得上它,它却不来了。”
柳江寒淡然一笑,安慰道:“凌峰切勿顾忌太多,你拔得出紫竹剑,那是旷古奇功,百年难遇,若是拔不出,也数寻常之事。都怪四叔多嘴,要提起鸢鸿刀一事,让你多想了不是。”
雁凌峰连忙摇头,低声说道:“我还要谢四叔你提起此事,不然宋庄主让我试剑,我还真是没有半点头绪,这回依样画葫芦,或许还能有些眉目!”
正说到这里,却见宋龟晴辞别龙掌门与一众八荒剑派长辈,大踏步跨过红布长线,振臂呼喝道:“时辰到,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