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激荡千里,他心中豪气陡增,所有顾虑顿时抛却脑后,低头看到身下碗口粗的黝黑色铁链,一端连着山壁前铺展开的巨幅红布,另一端则被钉在数十步外的石缝中,铆钉之上更用千斤大石镇压,若无楚关雄那般天纵神力,绝难拔取。
他放眼四顾,见左右每隔三四丈便有如此一条索链,整齐划一,百丈长的山壁上共有数十条之多,当真规模浩大,暗中忖道:“海贼如此兴师动众,这剑壁定然关系重大,好,你们群魔乱舞,我便让你们一乱到底!”
他手脚恢复些许力道,三步并作两步向镇石奔去,到了近处看清,每块石头上都刻有玄武图案,还贴了一张纸符,上书八个字,“徐门先祖,镇辟妖邪”。雁凌峰哂笑一声,叱道:“好不要脸!真是贼喊捉贼!”
他将湛卢剑横陈胸前,虽知此剑锋利无比,奈何体力不支,只怕难以发力斩断锁链,可事已至此,断无退路,蓦然想起刘皇叔纵马跃檀溪的掌故,感同身受,手捧铁剑说道:“湛卢湛卢,成败在你,切莫妨吾!”青锋一闪,便已劈向铁链。
深灰色的剑锋一闪而过,看似悄无声息,可那碗口粗的锁链竟被斩为两段,刃口平滑如镜!断索如一条黑蛇般逶迤滑行,在山石上摩擦出一道火光,哗啦啦地向刺秦剑壁下猛然坠落。与此同时,这条铁链所系的布幅也被撕扯下来,一段山壁豁然坦露在外。
雁凌峰大喜过望,暗想湛卢传诵千古,当真名不虚传,听剑壁下聒噪骚乱声渐近,想必海贼已围拢上来,忍不住纵声长啸,虽不知那五百人是否脱险,却已打定主意,手提湛卢顾盼左右,旋即拔足向左飞奔,又来到一条铁索旁,喝道:“邪魔外道,滚下去吧!”手起剑落,断索倏然滑下山壁。
他杀得兴起,但觉有生以来还未如此畅快淋漓,剑锋频闪,一连斩断了五条锁链,巨大的红布横幅势如破竹,数百丈的山壁便曝露在众人眼前。这壁上刻有历朝历代剑法名家的绝学,刻痕历久弥新,剑气凝聚千年,此刻重现天日,再无灵异之物镇压,一时间气息潮涌,阴风大作,余下的十几段布幅被狂风吹起,凌空飘摆,当真如群魔乱舞,一发不可收拾!
玄武石阵经雁凌峰这一顿搅和,气场大乱,灵效折损,固定铁索的铆钉便已支撑不住,嘎吱哗啦,金石声连绵不绝,整座刺秦剑壁仿佛沸腾起来。
徐尘老祖身在八角石台上,他虽有通玄之力,一时也奈何不了这数里之外的骚乱,眼见那镇壁横幅在半空中推波逐浪,被狂风肆虐撕扯,不禁骇然失色,面露狰狞。
百余名弓弩手快步飞奔,堪堪赶到剑壁之下,可剑壁上风云突变,百步内飞沙走石,一时难以靠近;当即扎住阵脚,纷纷从箭靫中取出雕翎羽箭,这些人训练有素,臂力极强,开弓如满月,羽箭离弦铮然作响,数百点寒星直奔二十余丈高的崖顶射去。
南海九宫门弟子的弓皆重于三石,比之北宋禁军所用有过之而无不及,羽箭离弦,力道原本极强,然而未到崖顶,竟被狂风卷击而回,纷纷折落在地上。
曲孤峰快步下台,烈儒阳和武尚邪紧随其后,一行人步履如风,径直朝刺秦剑壁奔去。观礼台上也已骚动起来,众人不知这崖顶之人是何方神圣,可独孤神木目光如炬,一眼便认出了雁凌峰的身形步法,当下喜出望外,领着一行心腹来到石台后侧,遥望刺秦剑壁。
观礼石台和刺秦剑壁相距不足两里,剑气吹至此处,势头依旧不见。独孤神木双足一落,稳若磐石,任由狂风过畔,岿然不动。眼见雁凌峰手挥宝剑,一连砍断了数条锁链,心头大喜,只恨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暗想他既是乘白鹤而来,显然是得了葛千寻指点,虽不知他如何有这番际遇,总归是件好事。
独孤神木正自思虑,却见一个身材伟岸的玄服道人徐徐走到台边,手中倒提着一柄三尺青锋,目不转睛地盯着刺秦剑壁,道:“独孤岛主,看贫道如何刺他咽喉!”说话间剑锋一转,竟是对准了数百丈外的雁凌峰。
独孤神木岂不识得,此人正是灵波教主上官无邪,不禁忖思道:“这位上官教主假借天师道之名,自言在梦中得过元始天尊真传,实则是练了一身邪门武功,招摇撞骗。不过他方才百步飞剑射杀猛虎,所用便是传言中的‘张天师剑’,倘若他真有此异能,我怎能袖手旁观!”想到此处断喝一声:“阁下且慢!”
上官无邪凝神聚气,只等火候一到,纵然身前剑气狂飙怒卷,他飞剑出手,也有九成把握一击中的,不料被这一声呼喝扰乱方寸,顿时劲力全消。
“独孤南宫、上官司空”,武林四家曾齐名江湖,上官家数代以来便是西南武林的魁首,传至上官无邪这一辈,更是鼎盛一时。此人颇好玄学,三十年前继任灵波教主之位,曾言在梦中游历昆仑山太虚上境,有幸拜得上清元始天尊为师,被赐号为“太清真人”,总领天下道教。他借这名堂去参拜道家十大洞天之一的青城洞府,又称有幸得张天师点拨,学成了“张天师剑”,自此又成了天师道的真传。如此假立名目,蛊惑人心,收揽教徒,使得灵波教空前强盛,相传教众有十五万之多,名为道家玄门,实则横行无忌,匪霸蜀川,成了割据一方的豪强势力。
独孤神木对这等枭雄人物着实心存忌惮,虽知那“张天师剑”多属妄言,但此人夷苍剑法威震江湖,若得起秘法,以上乘内功催动宝剑,百丈之外一剑封喉也未必不可。当下淡然一笑,道:“上官教主,剑阁之后,一别二十载,别来无恙。”
上官无邪收敛火气,朗声笑道:“不知独孤岛主和那狂徒有何渊源,阁下这一声喊,着实救了他性命。”
独孤神木摇头笑道:“依沧海看来,上官教主未必能一剑封喉。这刺秦剑壁上剑气纵横,乃是融汇古今,贯通内外,何况去此有数百丈之遥,沧海只怕你一剑刺空,堕了一世英明。”
上官无邪孤高自负,辣手毒心,江湖中尽人皆知,倘若换做别人出言冒犯,恐怕早已施加毒手,然而独孤神木毕竟名声在外,更是一方地主,他审时度势,只好收敛霸气,笑道:“多谢独孤岛主一片好意了,哈哈,不过贫道这‘天师剑’奇术通玄,还从未失手,这一剑是迟早要刺的,不过今日看在独孤岛主金面,便饶他一命。”
石台上其余众人渐觉气流变化,这些人久经阵仗,一见便知是这两大高手谈话间比斗内劲,虽岿然不动,但气场此消彼长,风云暗涌,较之刀光剑影更为凶险莫测。
反观剑壁之上,雁凌峰早已斩断了十余根铁索,狂风鼓噪之下,十几条布幅尽数撕扯断裂,在半空中翻卷遨游,仿佛神女收袖,想着剑灵山群峰飞去,伴着飞沙走石掠过众人头顶,颇为壮观。
雁凌峰见目的达成,绝不愿在险地逗留,即刻朝头顶盘桓多时的白鹤呼喊招手,打算乘鹤返回。然而目光所及,不禁浑身战栗,这才发觉头顶蓦地多出了十余只仙鹤,体型稍小,绝非黑顶仙鹤,显然是徐尘老祖饲养的白灵!
他神色一怔,忽闻身后金声迫近,转身回顾,只见数十名黑衣岛客手持兵器,已从山壁后面的缓坡攀爬上来,猛然听得一声断喝:“捉住他!”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起落之间跃过玄武镇石,剑锋倏然刺到眼前,正是邱成大。
四目相抵,二人俱是一惊,邱成大一剑走空,喝道:“是你?”他那日领教过雁凌峰的剑法,此刻不敢冒然进招,急忙向身后招呼道:“沈兄快来,擒住这臭小子!”沈明达答应一声,手挺双枪来到近前,也惊呼道:“呀,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