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百般推脱,坚决不肯,却听公冶长信说道:“诶,韩兄你身上有伤,就别推辞了,咱们一路上还要仰仗你出谋划策,你可不能有半点疏忽!李大哥一身力气,背几百斤也能健步如飞,你大可放心,只管养精蓄锐便是。”谈笑之间伸手接过青心剑,将雁凌峰扶上了李泰航后背,又道:“李大哥若是背不动了,再换我来背,我若背不动了,换福胖子来背,就算一人十步,总能将你背到船上,大伙儿说是不是?”
众人听公冶长信鼓舞,群情激奋,纷纷呼应。雁凌峰见盛情难却,众意难违,只好答应下来,双手挽住李泰航的脖颈,只觉他浑身肌腱坚硬结实,背自己这一百多斤肉,诚然如背童稚。
一片叫好声中,却听福禄海扯破了嗓子说道:“我怎么排到了第三个?这背韩公子就像背自家娘舅,乃是义不容辞之事!哈哈哈,不过我福禄海却是有心无力,这娘亲舅大,只怕将舅舅大人摔在了地上,娘岂不要打我个杠头开花,大家也容不得我造次。我那十步呐,就让公冶兄替我好了,不然陈叔公紧紧老骨头,也能背个七八步,我跟在韩公子身后,也好有个照应,他若摔下来,我便舍出这身肉,也不能让他摔得万朵桃花开啊!”众人一笑了之,当此兴高采烈之际,也懒得和他计较。
公冶长信走到雁凌峰近前,道:“韩兄,大家已经结成一队,你还有什么话,我帮你传达。”
雁凌峰回首见众人蓄势待发,道:“有劳公冶兄,大家跟在我身后,千万别走散了,这山里机关重重,一步不慎便有丧命之险!咱们向前走一阵,上了船后不出十日便能回家团聚,大家切莫心急,忍得一时谨慎,换得一生太平。”
众人齐声答应,雁凌峰依旧放心不下,向公冶长信道:“公冶兄,你办事沉稳,本就是咱们的主心骨,这些事全都交由你照应,我和李大哥在前面领路,你留在后面总览全局。”
公冶长信欣然答应一声,转头去队伍之后行事。众人离家多日,九死一生之后能得如此结局,皆感万幸,无不归家心切。四百人首尾相衔,结成双列纵队后足有百步之长,听公冶长信一声令下,在夜幕中宛如一条长蛇滑草,向着北斗七星方向缓缓行去。
雁凌峰伏在李泰航背上,凝神分辨七星方位和眼前道路,不敢有分毫偏差;而最放心不下的却是福禄海,只怕他不知轻重,由着性子乱闯乱动,便吩咐他走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这些人得知归家有望,一个个精神抖擞,加之十几名习武之人前后照应,比肩接踵走了许久,队列竟没有一丝散乱,在雁凌峰带领下,百步长蛇翻过小丘,渡过水泽,在及膝高的草地上一步步推进。
雁凌峰只怕李泰航过于疲劳,几次想要下地行走,让他搀扶便好,可李泰航执意不肯,反而发足快走几步,道:“韩公子看,我这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你只要看准了道路,千山万水,我李泰航也背你过去!”孰知他说得轻巧,可经历了这些天磨难,衣食难周,任他有千斤力气,此时也熬成了一副空身板,只不过凭着一股韧劲儿,加之对雁凌峰的感恩之情,这才勉强支撑。
公冶长信知己知彼,估摸着李泰航力气消耗殆尽,急忙赶到队伍之前替下了他,将雁凌峰背在身上。公冶长信身高腿长,闽粤一带山岭也多,他行走山路如履平地,加之一身祖传功夫,相比于李泰航这等东学西练的江湖武师,着实高明许多,这时内息贯通,腰马蓄力,若非顾及身后众人步履艰难,只须发足狂奔一阵,早已到了前面的高山脚下。
约摸又走出半柱香的功夫,右手旁数百步外果真若隐若现有了光亮。雁凌峰心头大喜,举目看了看北斗星,对公冶长信道:“公冶兄,你看那是不是火光?”
公冶长信定睛一看,果真见到荧荧火光隐现在高山脚下,但相隔百步,一时不敢断定,道:“似乎是火光,咱们走近再看看。”随即向身后呼喝道:“大家快走几步,眼看便要到了。”
众人禁不住一片哗然,纷纷探头看去。福禄海身躯肥硕,早已走得双脚发软,听了公冶长信招呼,再也沉不住气,急忙向前蹿出几步,正要看个究竟,却被李泰航一把揪住脖领,生生拖了回来。
福禄海一边挣扎一边呼嚷:“韩公子,那真是火光!是不是那白胡子老头儿在等咱们呢,我看这老头儿不是人……却是个人仙,要是他真送咱们出海,我回家一定修座大宅子,把你俩……哦不,是把咱们仨供起来,他是老倌,你我是灵台仙童,一左一右,一肥一瘦,这叫福寿双全。”
众人闻声一笑,李泰航道:“你这福胖子不识大体,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通神,人家老君视金钱如粪土,你家里的金山银山,在人家眼中都是屎堆粪堆!再说什么老仙人能选你当童子,也不怕你压坏了香台,哈哈哈,要选左右童子,那也是韩兄弟和公冶兄啊,大伙儿说是不是啊?”众人听他言语粗俗,却不无道理,不禁哄然一笑。
福禄海自知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当即偃旗息鼓,不吃眼前亏,灵机一动,对公冶长信道:“公冶大哥,你背了这么久,一定累了,不如我换你如何?”
公冶长信笑道:“福禄海,你可别用这些小把戏,我若真将韩公子放下,这几百步你也背不动啊。”
雁凌峰却道:“公冶兄,眼看石洞便要到了,我自己步行更好,正可活动筋骨,仔细看一看地势。”
公冶长信思量一阵,毕竟雁凌峰再三央求,只好答应。雁凌峰双脚着了地,微觉麻木,即刻揉搓双膝,推功活血,旋即恢复了直觉,道:“要进山洞了,大家更加几分小心,不可乱动。李大哥,麻烦你到队伍后面照应,不可丢下一人,咱们离回家只差这一步了,千万谨慎!”
李泰航答应一声,便贴着队伍向队尾快步折回。众人继续前行,须臾过后,光亮渐渐清晰明朗,走近一看,果真见到一只偌大的洞穴,洞口极高,洞中亮起几支火把,火光尽头也并未照到洞底,真不知洞深几许,仿佛是将整个山峰都镂空了一般。微弱的火光打在怪石峥嵘的岩壁上,泛起一抹抹猩红,犹如一张獝狂大口,朝着远方来客咆哮不止。
北斗七辰早已被山影遮蔽,雁凌峰站在洞口,似乎已闻到了墨船古朴厚重的气息,欣然说道:“大家跟我来,船就在洞中!”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交头接耳,喜不胜收。却不知这千年古洞究竟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总之十几丈高的洞顶危不可攀,连火光也爬不上去,着实宏伟壮观。洞口处早已点了五支火把,树脂粘稠多汁,涂在粗壮的枝杈上,火焰旺盛之极,却也照不尽这无边无底的黑暗。雁凌峰和公冶长信、李泰航各持一支火把,又吩咐人送去队尾两支,鼓舞道:“大伙儿上船后再休息不迟,那位老隐士还在等咱们出海。咬紧牙关,再走一程便找到大船了!”
众人听他振臂高呼,呼声回荡在山穴中,激昂嘹喨,士气瞬间被鼓舞起来,纷纷答应一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野果,在三支火把的引领下,齐步动身,向山洞更深处行进。
这洞穴起初温暖湿润,可越向内走,气息越发干燥,两侧的岩石历经沧桑,被干涩的穴风打磨千年,层次分明,状如叠坝。风沙呼啸伴着众人沉闷的脚步声,久而久之,难免令人心生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