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等人在水晶石板上,将竖井内的情形尽收眼底,眼见这场搏杀惨烈异常,不出十个数的功夫,陈玄机已扑倒在地,白色身形瞬间被数只黑影遮蔽无踪;而石海山虽武功卓绝,在这狭隘空间内独战十余只千年尸变怪物,还要顾及冷无声的安危,诚然捉襟见肘,岌岌可危。
欧清石如梦方醒,颤声道:“是尸蛊!想不到我湘西欧氏的独门绝学,千余年前便已存于世间!”慌忙从背囊中取出一只鱼袋,心中暗道:“我却要试一试,是不是同宗同源!”当下猛一顿足,召唤戚镇恶道:“且用此物驱散妖邪!”
二十余只尸蛊大多在纠缠石海山、冷无声,戚镇恶偏安一隅,尚有余暇喘息,听头顶隐约传来呼喝声,抬头一看,见欧清石手拿一物,便知必有玄机,当即运足平生功力,铁杖倒竖锋芒,猛地向上戳去。他求生情切,这一戳力拔千钧,直震得双手虎口开裂,杖锋与水晶石两败俱伤,铁杖转瞬间断为数截,水晶石板也被刺出一条三指宽、一扎长的裂痕。
欧清石俯身将鱼袋塞入裂缝中,正落向戚镇恶头顶。戚镇恶绝境逢生,大喜过望,顾不得虎口剧痛,摊开双手便要去接,正要接在手中,忽觉肋下震痛,腾空飞出数尺,落在了沙堆上。举目一看,出掌相击者竟是石海山,旋即咒骂道:“好驼子!你……”还未说完,六七只形如猿猱的秦俑干尸一拥而上,早将他压在身下,撕咬起来。
雁凌峰虽非身处险境,可见了脚下这场厮杀,也觉触目惊心,见石海山弑杀同门,抢来那只鱼袋后,回手丢在了冷无声身侧。这鱼袋是湘西欧氏辟邪之物,所到之处,那些秦俑干尸果真作鸟兽散,一时间咆哮怪吼,不敢轻近。然而石海山却顾此失彼,几只干尸如影随形,扑到他佝偻身形上,利爪尖牙,瞬间便将他抓得皮开肉绽。
石海山不以为意,一抖身躯震开这些獠兽,扬声向水晶石板上喝道:“陆先生!请救犬子一命,老朽感恩戴德!”
陆元鼎自顾无暇,迟疑片刻,旋即奔入那黄肠题凑的椁室内,见一具石棺放置当中,椁室四周则散布珠玉铜漆等物,件件精美绝伦,在珠光下璀璨夺目。可他目无下尘,径直来到石棺前,石棺用青膏泥密封,他当机立断,双掌击出,将棺盖震脱,反手推到一旁,用衣袖掩住口鼻,收身向内张望,只见一副黄金甲胄静静地躺在正中间,盔甲右侧放置一柄青铜长剑,左侧则堆放着大量竹木书简,千年之后,编辑竹简的细绳早已腐朽,一千余杖竹片散落成堆。
陆元鼎目光急速扫过,见头盔上方放着一只半尺见方的漆器木盒,心头怦然一动,转身吩咐林玄霸道:“将那木盒取出来!”
林玄霸稍作犹豫,心中虽有顾虑,却不敢违背陆元鼎的话,一咬牙关,操手入内,将木盒抓在手中,如火中取栗,虎口拔牙,好在安然无恙,抖手交给了陆元鼎。
陆元鼎谨慎却不失利落,小心翼翼打开木盒,但见里面放着一块方形石板,半指厚,一掌宽,上面用秦篆体端端正正镂着一个“肆”字。
机关石!陆元鼎心潮澎湃,断定此物必是破解七星连冢的第一块机关石,当下不再迁延,喝道:“走!”转身出门,正要从原路折返,却见雁凌峰手持青铜短匕,正不遗余力地在那裂痕处削砍,便知他意欲何为,厉声道:“休要徒劳!这水玉石板坚硬无比,快出地宫!”
雁凌峰见石家父子困兽之斗,生死未卜,这二人虽与他素无交情,甚至是敌非友,可此行毕竟同舟共济,眼见二人困于险境,如何能不心生恻隐。可这水晶石板固若金汤,胜过铜铁,青铜剑重击之下,回音铿锵刺耳,只三五下过后,便震得双手发麻,两臂酸痛,方知戚镇恶方才全力一击,当真是破釜沉舟,绝地求生,才能发出如此大的力道。
他两耳嗡嗡作响,陆元鼎的话也听得断断续续,可抬头一看,却见林玄霸仓惶奔出椁室门口,面目狰狞可怖,高呼了一声“陆先生”,便猝然扑倒在地,方见他后背上赫然扑着一只形如古木的秦俑干尸,两只骨肉嶙峋的长臂如同两只短枪,径直刺入林玄霸的脊背。
陆元鼎听到石棺开合之声,再看林玄霸手中紧握着一颗熟桃大小的夜明珠子,便知他见财起意,不慎触动了防盗机关,以致竖井下的尸蛊破关而出。
雁凌峰诧异间,陆元鼎早已夺过他手中短剑,喝了声“咎由自取”,飞剑一击,力道所及,将那干尸震为数段,与此同时,又听石棺中簌簌声响,他断不迁延,一掌将雁凌峰推出石门,反手拔出玄铁长剑,回身猛扫,迎头便将一具夺门而出的干尸斩为两段。
韩城壁虽未进入主墓室,却将方才的变故都看在眼中,见雁凌峰逡巡不决,当即拔出嵌在墙壁上的两柄短剑,一柄交给雁凌峰,拉起他的手臂转身疾走。
地宫门外光景如注,几个人大步如飞,眨眼便来到了地宫一层。陆元鼎却不敢大意,急道:“小心弱水,切记贴住墙壁!”回身再看,紧追来的秦俑干尸在第二层墓道中忽然散开左右,全然不见踪迹。
欧清石当先走出地宫,道:“随欧某从杜门过河!”当下侧身紧贴石壁,按原路返回。
雁凌峰跨出石门,有进无退,由不得他优柔不决,随在欧清石身后亦步亦趋,听地宫内传出阵阵咆哮,只好暗中为石家父子祈祷。
陆元鼎行在最后压阵,深知这弱水“飞鸿不可过”之说绝非戏言,这时持剑护身,听着身侧地宫中风声呼啸,玄怪之物仿佛呼之欲出,心中惴惴不安,脚下却不敢仓促,暗奇那些秦俑干尸为何半途而散,莫非这些异兽在暗无天日的古墓深穴中已养成习性,怕见天光?
他想到此处稍作迟疑,低头看了看手中木盒,不觉间路经伤门之前,但觉穴中风声烈烈,猛一回头,只见一只秦俑从生门内追出,四肢攀住石壁,如壁虎游墙,眨眼奔到近前,与此同时又听欧清石惊呼道:“雁少侠快上!”方知这些干尸兵行诡道,前后合围。
雁凌峰见欧清石呼喝之后俯下身形,当即挺身出剑,紧贴墙壁从他身上一跃而过,展臂出击,径直刺向那干尸的眉心。怎料锋芒未近,那干尸狞眸呲牙,狰然怪吼一声,口中竟喷射出一条黑色水箭,反击雁凌峰面门。
雁凌峰身在半空,势成骑虎,眼见那道水箭离弦而出,百步穿杨,正愁无处闪避,却听欧清石厉声喝道:“尸毒!”一挥手,从袖囊中甩出一把尸粉,与水箭一触即燃,转瞬间化为灰烬。蓝磷火光中,惊得那干尸仓惶向上逃窜,等雁凌峰双脚落地,它竟调转锋芒,杀了一个回马枪,要将雁凌峰推向弱水之中。
这条石板小径紧贴地宫,宽一尺数寸,临界弱水看似波澜不惊,但武乘风前车之鉴在此,谁又能不视它如万丈深渊。雁凌峰剑术虽精卓,但在这上载危崖、下临绝壁之处,当真举步维艰,难以施展。而那干尸手攀岩壁,行走如飞,身法远在他之上,此刻居高临下全力一击,更如泰山压顶,难以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