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陆元鼎见绳索已系好,并未急于将石门拖出,他将几人聚拢一处,用剑在石土硬地上画出一只井口大的圆盘,大盘当中又画出三个小圆,环环相扣,几人一看便知,正是这将军墓的图址。
陆元鼎冥思一晚,早已将这墓中情形参悟十之七八,当下以剑做笔,边画边说道:“这墓外缘周围在二百二十步上下,南北相距应不出七十步,地宫外围一层七步,墙厚两步,一层九步,这便是十八步,第二层长约八步,加之前后石门,不出十二步,如此算来,墓穴主室应在南北十步上下。欧先生,不知你可闻到墓室中有何异味?”
欧清石早有先见,道:“不错,正是黄肠题凑。只是墓中另有几股浓烈气味儿,想必珠光宝气应不在少数,而且必有巨大慈石在内室屋顶。”
陆元鼎颔首道:“慈石召铁,亦可为阴阳家布局所用,可笑嬴政至死也对图穷匕见之事心有余悸。主室情形尚难预测,这几柄剑都插在石门一侧,绝不可被慈石引去,以防凶险。”
说时用剑在地宫图形中画出八门图案,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外围一层尚合八卦方位,可第二层的八门则向左错移一位,内室亦是如此。陆元鼎用剑尖画出几人行进路线,剑锋一顿,停在第二层的休门内,道:“我等正在此处,待打通了这最后一间石门,开休生三处吉门便可连成一线。城壁,你守在门口,务必守住这几柄剑,其余人随我进去,切记,谁也不可信手乱动,否则别怪陆某不讲情面!”
嘱托已毕,陆元鼎便让几人着手拖动石门,一路抽丝剥茧,举步维艰,到了这最后一关,更是如履薄冰,只怕稍有不慎,前功尽弃。因而这石门每拖出一尺,陆元鼎皆会仔细观察,等拖出六七尺后,更是寸寸不敢疏忽,如履薄冰,如观累卵,直等用剑锋一试,三合土门已全然脱离了门洞,但石门边角严丝合缝,并未透露出墓室中半点光景,这才示意几人停手。
从入口来到此处,虽说一路上损兵折将,但真刀真枪的场面却未曾遇见,此时与地宫主室一线相隔,陆元鼎似乎已在这诡异的平静中察觉到无限凶险,紧握手中的青铜短匕,看着那一线相隔,如临大敌,忽然转过头,将匕首递给了雁凌峰,道:“拿着,护身用。一旦事情有变,立即直走出地宫,绕到西北开门,顺原路回去!”
雁凌峰犹豫片刻,断然不敢违背陆元鼎的话,何况是一片好意。可接剑过后,心头却不免有些发怵,毕竟在他心中,陆元鼎神机过人,举世无双,行事向来从容镇定,如今日临深履尾般小心谨慎,却还是头一回见到,一股惶恐也随之蔓延开来,可他心念坚如磐石,纵知前路艰险,这机关石也势在必得。
“当……当……当……”三声铜鱼鼓响过后,南宫朔的一句“出入平安”悠悠传入洞内,倏然打破宁静,眼下正是午正时分。陆元鼎当机立断,说了声“开”,四个人并排在左,七只手蓄足力道,同时出掌,将石门向墙壁右侧推去。
那石门纵有数千斤重,可孤立在外,怎经得住这四人合力一击,转瞬间被推出数步。内室门洞豁然呈现在眼前,一束红光夺门而出,与此同时,地宫中太乙八门的布局仿佛迎刃而解,一层门外的正午天光瞬间打透了身后两只门洞,与墓室内诡谲幽深的红色光芒融合一处,倍显奇异。
欧清石立在门边,早有准备,等石门开启,他扬手向门内洒出一把尸粉,用袖风一送,吹进墓室之中。这尸粉性烈,与墓中积蓄千余年的尸毒阴气交融,干柴烈火,一触即燃,劈啪作响。
火光弹指散尽,陆元鼎身轻如燕,白影一闪,当先闯入墓室,欧清石、雁凌峰、林玄霸紧随其后,四双眼睛瞻前顾后,转瞬间便将这方圆七十余步的墓室一览无遗,霎时间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这墓室果真如陆元鼎所料,中线长短在十步左右,两丈余高的室顶玄石如墨,当中则散布着数十块大小不等的珠玉,灿若星辰;珠光映照在脚下一整块淡红色水玉地板上,反射出异样瑰丽的红色幽光,无须火烛,便可亮如朝霞晚云。
水晶地板镶嵌在石壁间,铺展整个墓室地面,其下还有一丈深的竖井,井底与室顶一般大小,透过红色水玉晶石向下面观望,只见三十个泥塑兵俑五人成行,分为六列,手中各持干戈,拱卫着水晶石板上正中位置用柏木枋层层叠垒起来的椁室。
这黄肠题凑的椁室结构与寻常汉墓略显不同,木椽四围齐腰高处皆用青铜墙壁固定,而青铜墙壁下端直通井底,用于支撑凌空而设、异常沉重的椁室。整个椁室也是西北东南朝向,那六列兵俑前后各分三列,面朝西北,虽静止不动,可气势沉雄,大有当年蒙恬率三十万秦军北逐匈奴的气概。
欧清石当先回过神,他无暇赞叹眼前的奇异景观,放眼观察墓中格局,才见墓室中果真只有身后一个入口,而整个圆形天井墓室中光秃秃的不见任何痕迹。他心下一惊,目光移向水晶地板下,可此处光线毕竟稍显晦暗,何况隔着三四寸厚的红色水晶,一时还难见端倪。
林玄霸城府略逊一筹,忍不住问道:“那七门呢?”
欧清石神色微沉,哑然道:“休要声张,听,有流沙声。”忽然间面色狰狞,看着水晶石板下说道:“是流沙墓!”话音刚落,便听哗的一阵响,水晶石板下,七处石门顿开,豁然间涌进来大量流沙,宛如海潮洪涛,瞬间形成合围之势,将四个人从不同方位推入天井之中,正是奇门三煞与冷无声。
四个人从沙堆中站起,迎面撞见三十只形态逼真的陶俑,原本惊骇的心绪更加震怖。陈玄机从东南巽位进来,起身时胸口正顶在一只长戈前,震惊之余勃然大怒,厉声道:“老子受够了!是人是鬼,出来说话!”手中长剑一挥,将眼前这只兵俑拦腰斩断。
那兵俑披甲冠胄,面目异常凶悍,但毕竟是陶塑假人,陈玄机岂会顾忌,然而剑锋划过腰际,陈玄机手掌微微一颤,觉知此中有诡,原来那陶俑内部既非中空,也非泥土,竟是血肉之躯!
“里面有人!”他断喝一声,看着兵俑腰身处黑黢黢的肉身,一时间心悬哽嗓,魂飞魄散,与此同时手中长剑又被天顶慈石吸力所控,几欲脱手向上飞去。正诧异间,忽觉腹中剧痛,低头一看,惊见一只青铜长戈刺入体内,已没了半尺。
他愕然大惊,转头一看,才知身左处一只陶俑中,一具黑瘪干尸破茧而出,挥动手中长戈,动作迅捷,力道奇大,猛然一击,锋芒正从他腹中穿过。
石海山等人也已察觉异样,见这数十只兵俑上的泥土纷纷剥落,土中干尸显露原形,尽皆大惊失色。冷无声身处近处,避之不及,左腿被一只干枯锋利的尸爪擒住,转瞬间撕破皮肉,直透胫骨。
石海山怒火陡升,木剑拔背而出,斜肩带背,一剑将那干尸斩为两段,单臂提起冷无声,却见四周被流沙围拢,无处立足,他护子心切,不容多想,将冷无声推到身后沙堆上,挺身闯入干尸群中,指剑并用,与这些千年守墓人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