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鼎我行我素,并不在意雁凌峰有何感触,接着说道:“念雪为保全你性命,甘愿以死为要挟,我只好答应她不杀你,便出此计策,让你断了念头,不再纠缠。”
雁凌峰回想前情,对陆元鼎这些话笃信无疑,心中万分悲楚,恨不得肋生双翅,即刻飞越千山万水,回到韩念雪身侧。然而心念电转,暗想陆元鼎惜字如金,只怕这些话句句有所图谋,稍作思忖,转瞬豁然开朗,道:“陆先生莫非想以念雪要挟我?在下得知事情真相,已十分感激,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背信弃义,恕我不能从命!”
陆元鼎朗笑一声,倏然站起身来,道:“好一个守诚如命的真君子!若是念雪如今命在旦夕,没有这长生不死之法便不能解救,你又当如何?”
雁凌峰闻言大惊,想起关帝庙外陆元鼎所言,深知此话绝非儿戏,连忙问道:“还请陆先生明说,念雪究竟出了何事?”
陆元鼎道:“陆某听人说,你曾与湘西欧氏有交往,认得欧清渚,此人不识时务,如今已死,由其胞弟欧清石执掌湘西一派。我料知你难从我意,便让他打造了一只水玉石棺,已让念雪服下了湘西派的尸油精丹。”
雁凌峰噤若寒蝉,听陆元鼎娓娓道来,面色毫无起伏,断然不知此话是真是假,只怕他故施疑兵之计,忍心问道:“陆先生何故诓我,虎毒尚不食子,念雪是你唯一骨血,你怎会下此毒手?”
陆元鼎面露轻蔑之色,嗤笑一声,沉声道:“若成大事,何所不为!陆某出此下策,一者是为逼你入伙,再者便是以此壮行,我此次出手已全无退路,势必要去那长生不老之术!”
雁凌峰见他目光坚毅如铁,话音也变得铿锵震烁,想必这当真是他毕生所求,而如他这等行事怪诞出众的人物,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能做出这等悖逆人伦之事,也未尝不会,当即怒道:“你未必太狠心了!念雪若有闪失,我必取你性命!”
陆元鼎见他情急失控,双直如刀直至自己,不怒反喜,道:“陆某向来不会看错,你对念雪当真心诚如磐,既然如此,与其在此指责我,不如今日便与我联手,须知念雪服下那尸精丹后,在药师菩萨法坛下,百日之期精气不散,若得长生不死之术便可醒来,倘若百日期限一过,纵有水玉石棺护得尸身不腐,恐怕再得仙药,也无计可施。”
雁凌峰听他不省悔改,一意孤行,依旧拿亲生女儿做筹码要挟自己,当下隐忍不住,喝骂道:“你当真连畜生也不如!一心只为那荒诞不羁之事,连亲骨肉也当做铺路石!禽兽尚且有舐犊之情,你……你这人面兽心之辈!”
陆元鼎听他污言秽语,破口大骂,面色却始终平静如水,悠然说道:“也不尽如你所说,陆某不过是让念雪沉睡百日,我此行势在必得,只要你肯相助,不出百日,七星连冢一一可破,到时取得金液神丹,陆某便答应你二人长相厮守,永结同好!”
雁凌峰余怒未消,听了此话不假思索,道:“我堂堂男儿,岂像你这般满怀私欲!我不求什么长相厮守,只要念雪平安无事,别无他求!”
陆元鼎却摇头笑道:“如此说来,你不免辜负了念雪一片情意。她服下尸丹前,听我说了此话,可是欣喜若狂,还让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你,待他醒来后,再与你叙离别之情。”
他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雁凌峰,接着烛光月色看清,雁凌峰倏然大惊,才知正是那件从延州一路刻到青城山的桦木雕,木雕上血色未褪,如何不让他睹物思情,猛地夺在掌中,仔细端详。
陆元鼎道:“听念雪说,你将此物抛下山谷,自你下山后,她与同门十余位弟子足足在山下找了三日。区区一件木雕,失而复得便如此欣喜,倘若能破镜重圆,又当如何?”
雁凌峰深知陆元鼎巧设机谋,施攻心之计,可言听入耳,物握掌心,心志如何不动摇,尤其得知念雪安危未卜,倘若真如陆元鼎所说,念雪尚有一线生机,他怎能袖手旁观,忍不住问道:“你这些话,可句句当真?”
“句句当真,断无虚假!咱们平明启程,十日之内便可赶回蜀地,到了归来城后,你一见便知。”
雁凌峰强忍怒火,思忖再三,终于苦笑道:“若当真如此,岂非陷念雪于绝境!金液神丹,长生不老,哈哈哈,却哪里当得了真啊!这世上……这世上哪里真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说道此处情急气恼,哗然做到在床榻上,只觉得身陷绝境,无力回天。
陆元鼎听他质疑,剑眉倒竖,斥道:“黄郎小子,刍荛之见!岂不闻平都山上阴长生、王方平故事!古往今来,得道成仙者不乏其数,陆某多年潜心于此,所见所闻岂不如你!徐尘、葛千寻何等人物,岂会为了你口中荒诞不经之事而耗尽毕生心血!”
雁凌峰深知陆元鼎城府极深,方才自己污言辱骂,他尚且面不改色,想必这几句话才真正触及他心中隐讳,以致他陡发雷霆之怒。
陆元鼎拂袖又道:“上至山海淮南,下至抱朴子、太清神丹、云笈七签,你且读过几篇文章,竟敢妄言仙玄之事!当真聋夫谓其无声,瞽者谓其无形!”
他大步如飞来到窗前,仰望夜幕中浩瀚无垠的苍穹星海,目光中寄托着无限憧憬,无限敬畏,沉声道:“抱朴子云:若夫仙人,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使内疾不生,外患不入,虽久视不死,而旧身不改,苟有其道,无以为难也。而浅识之徒,拘俗守常,或曰世间不见仙人,便云天下必无此事。夫天地之间,无外之大,其中殊奇,岂遽有限?”
一番慷慨激昂过后,他徐徐转过身来,面色怅然,眼中竟已有了泪色,径直盯着雁凌峰,喟叹道:“苦在人世参,或禅或非禅。生来求死去,长短归一念。了尘禅师所授偈语,我并非不懂,正是长生或苦,参禅去念,因果轮回,周而复始。此话也许不错,人若真能长生不死,哪怕只活两百岁,看遍了这世间分分合合,尔虞我诈,也许早就厌倦了。可我如何放得下,上至君王,下至丹士,从古至今多少人求之不得!陆某若是真能得偿此愿,哪怕即刻自刎而死,也心甘情愿!”
雁凌峰见他几近癫狂,心中又畏又恨,不敢妄加指摘,忽听陆元鼎轻声问道:“莫非你这一生便无所求么?也罢,总之如今箭在弦上,你我都无退路可走!你见闻尚浅,我不盼你懂得我心中意境,不过若想救醒念雪,这事便容不得你不信以为真!从今日起,你我须当戮力同心,势必寻到沧冥宫,找到不死之术,是丹药也好,是方术也罢,绝不能落空!”
也不等雁凌峰答应,陆元鼎探手从桌案上拿起欧子仙师剑,道:“你本是我必杀之人,便以此物代你一死!”说时将剑举过头顶,猛然向石板地面摔去,他力道奇大,古剑着地砯砰作响,转瞬间七断八续,残节飞溅满地。
雁凌峰大惊失色,急道:“不可!坏了此物,如何打开机关!”
陆元鼎听他言下之意,心中大喜,道:“古有三皇,号称天、地、秦。嬴政自诩德高三皇,功过五帝,这三皇五帝共合八块机关石,守护沧冥宫,其中便有这两柄仙师剑,一名天皇,一名地皇,剑身尺寸如一,正反纹理相背,皆可开取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