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狄见时机已到,不再迁延,道:“将军墓并无图纸,四方城则不然,陆先生通晓五行术数,同行之人也必是奇人异士,但也切不可掉以轻心。老夫就此别过,等众位取得机关石后,来到四方城,老夫必当相助。”又吩咐楚客师道:“你带众位客人去将军墓,该交代的都要交代一番。”转身告辞,领着一众楚门弟子先一步下山。
楚客师虽心存疑惑,却不敢怠慢,从崖边的兵器架上摘下一只红色镶龙旗,道:“陆先生,我在五十步外引路,林中乃是古阵法‘千幛迷踪’,道路交错,五十步若不转,必陷其中。还请陆先生嘱咐同行之人,切不可大意。”说罢执起令旗,走下山岗,向五十步外的林荫尽头走去。
崖车升上洞顶,九个人陆续下了车。欧清石深谙阴阳风水之术,一看眼前雄伟壮阔的剑神关,禁不住长叹一声,道:“好一处剑神关!关外高岗绝岭,穴风如刀,关内环山绕水,围如罗城。果真千里难寻之地!”
石海山惊叹之余,看着眼前山峦起伏,碧波万顷,忽觉一股寒意从脚下直窜向头顶,不禁心头一凛,仿佛漂泊一生,终于在老迈残年之际寻到了归宿,忍不住愀然叹道:“老如若能在此处葬身,也算是苍天厚待!”
这句话出口,冷无声沉静如水的脸上隐约现出一丝忧怨,仿佛并不愿听到这些晦气话,可怨色转瞬即逝,毕竟在他心中,纵然石海山有千般铁证,他也断然不会与这个橐驼老者相认,任其是生是死,与自己又有何干系。
石海山甘愿为陆元鼎驱使,原因正在冷无声身上。当年上官无邪将冷无声从重阳王府继养回来,自然得知他的真正出身,当半年前石海山找上门时,质问此事,上官无邪并无意否认,反而以此为筹码,差事石海山寻到里重生隐居所在,如今更是许下承诺,只要石海山能助陆元鼎打开七星连冢,取得宝藏,便让冷无声认祖归宗,改为莫姓。
这一行人各怀心思,并不多说,登上山岗之后,随着楚客师持旗引路,在深林古道中穿梭折转,足足半个时辰过去,终于走出了这一大片茂密丛林,来到一处空旷原野。原野上虽也多生草木,但视野之内已看得清十里远近,只见左右两侧群山逶迤,形态蜿蜒,身前则是一座高峰,如火焰吞吐,状如飞鸟振翅,而四面山围之下这片平谷,容得下千军万马驰骋,甚为壮阔。
去年深秋十月,楚门人士赶到李重生隐居之所解灵波教之围,楚客师镇守剑神关,并未赶去,因而他并不认得这橐驼老者竟是当年连累弟弟客谷惨死的石先生先生,等引领众人穿过农田,来到一片散布方圆数十丈广阔的石头堆前,这才驻足说道:“陆先生,此处是八卦石阵,与白帝城下武侯八阵图如出一辙,我在前面十步处引路,请众位脚下留心,莫要触动了石堆。”
八阵图?雁凌峰心神一荡,猛然回想起当日顺长江而下,在奉节城外与赵兰若游赏八阵图的情景,也不知剑庄一别后,她现下如何,一时忍不住心中挂念,不禁伸手入怀,摸了摸八卦铁盘尚在怀内,心中既觉得愧疚,又觉得踏实。
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八阵图六十四座石堆各去二丈,若登高俯瞰,尚可总览其貌,可身临阵中,纵然陆元鼎、欧清石之辈通晓奇门八卦之术,一时也难解其中玄奥,只得亦步亦趋,跟在令旗之后缓步前行。
楚客师自始至终与这一行人有所间距,自然是心存戒备,恨不得早一刻脱身,还未走出石阵,便手指前方主峰下一排低矮的山围说道:“此处名为绝云岗,常年无云雨,将军墓便在山口之内,我楚家虽久居剑神关,但对此处却知之甚少,历来当做禁地,不许人出入,只有故老相传一句话,所谓‘城外奇门遁甲,城内太乙八门,城是九宫飞星’,想必诸位既来此,必然有所准备,楚某也只能引路至此。各位出墓后请发此信,我必来迎接。”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只烟花筒,放在了八卦石阵正南出口,不等众人跟进,转身向右手边走去,明明齐腰高的石堆不足以遮挡身形,可众人跟出阵口后再寻楚客师,却已了无踪迹。
十余人神色一惊,不解其中道理,唯有陆元鼎面不改色,附身拾起那只烟花信筒,藏入袖囊,见众人都向八卦阵西南方位寻找踪迹,淡然说道:“鸟翔遁地,虎翼蛇盘,盘蛇界水,飞龙出天。眼下正有一条数丈宽的界水,他必是从震位飞龙门出去。”
众人中多半熟识奇门遁甲之术,只是不如陆元鼎精纯博大,听了他讲解,各有领悟,纷纷转头向东看去,俄顷过后,果真见楚客师步履悠然,从石阵东面走出,头也不回地去了。
绝云岗!石海山神色剧变,心底翻起滔天巨浪,方才他那句话无头无尾,却是由衷而发,想不到在此处当真应验,暗想这“绝云岗”所绝之“云”,莫非正是自己。想到此处摇头兴叹,看着楚客师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默默说道:“报应不爽啊,老夫欠楚家的债,想必今日便要偿还。”转头又看了看身后的冷无声,怅然若失,却不知说何是好。
林玄霸讪颜笑道:“果真有八阵图阵法存世,当年诸葛武侯凭此阵可退东吴陆逊,若是遇到陆先生,恐怕十个孔明也难匹敌!”
陆元鼎不理睬他阿谀奉承,领着众人向将军墓方向走去,见一条三四丈宽阔的河流向八阵图方向凸出,水流穿山而过,寻不到源头,如新月弯钩一般,几乎把山围罗城环抱在内。
等来到河边,但见水流舒缓,色如凝碧,隐隐浮上香息,嗅上一口沁透肺腑,而岸边土色润黄,鲜明透亮,踏上去既不松软,也不生硬。欧清石点点头,道:“这土细而不坚,润而不泽,上好。陆先生请看对岸,莫不是玄武?”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对岸围山出口正对的地方,有一座两丈高下、通体玄黑色的石塑独立在草坪上。石像面山背水,尚看不清端倪,陆元鼎不敢轻率武断,他目览八方,颔首道:“过河一看便知。”
一行人踏着水中木桩渡过河面,来到彼岸再看山形,却如换了一番景致。正南来龙主山形势腾伏,真真切切便如一只火凤凰腾空展翅,据南向北,翼蔽前川,而左右两边则延伸出两条护山,护山虽比主峰低矮许多,却曲折绵回,各具形态:东方蟠璇如青龙,西方盘踞似白虎,两山伸展合围,如两条手臂在身前环抱,却在两手指尖前留下了一个三指宽的缝隙,而山口则正对着这尊黑石雕塑。众人走近一看,不出所料,正是一尊龟身蛇颈的玄武神像。
雁凌峰同韩城壁并行在队伍之后,见此情景不禁大惊失色,余者虽阅历深厚,却也瞠目结舌,叹为观止。南宫朔啧啧叹道:“前有朱雀来龙,左右孟章监兵,北界好水,又有这龟蛇雕塑,四象难得俱全,果真是真龙之穴!这等风水宝地,竟是座将军墓,不免……”
欧清石道:“七星连冢皆是秦皇墓,七处如一处,这将军墓便如寻常墓穴中的墓道,或前室,是做守护之用,应最为凶险。”
戚镇恶颔首道:“老夫曾掘过先秦古墓,也进过秦汉墓,这些墓年代相连,形式相仿,不过见此处山川形势,围城内明堂广阔,可容万马驰骋,如此佳地应非凿山为陵,眼前还见不到地上宫室,只怕是竖井之穴,纵然找到入口,也须费些功夫凿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