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山摇头道:“那位楚大公子说了,城外奇门遁甲,是指这八阵图石阵,城内则是太乙八门,若有此名堂,必是为了保护机关石完好,留待后人寻取,老夫猜测,绝不会是寻常竖井墓穴。”
欧清石颔首道:“石先生此言正是,所谓‘城是九宫飞星’,这座墓太乙、奇门、九宫俱有,必是极为讲究,玩弄的是术数,夯土掩埋那等粗活,也配不上这等风水宝地。”
说话间从背囊中取出一只半尺见方的罗盘,道:“既是九宫飞星,门前又见水光,且让欧某先测一测城门,再进不迟。”
陆元鼎也正有此意,回头冲雁凌峰、韩城壁说道:“去玄武像上,找一找有何痕迹?”林玄霸、武乘风也不偷闲,与韩、陆二人一同去了玄武像旁。
欧清石来到山口正前方五十步外,背对玄武石像,他重瞳异能,百步外依旧可凭目测断定一线偏差,当下对准方位,将罗盘打开,露出内外两盘与天心十道。他双手托住木盒两侧,将罗盘抵在腰际,含胸拔背,目若朗星,牢牢盯着天池内的磁针,拨转内盘,须臾过后,指针便已指向天池内正北红迹,恰与天心十字相合,再看这条线,近端正压着坎宫子山,远端则压着离宫午山,直指将军墓方向。
南宫朔急问道:“欧先生,怎样?”
欧清石收起罗盘,道:“子山午向,一分不差,一线也不差。不知这是天生宝地,还是人工开凿?”
正说到这里,忽听武乘风说道:“有了!陆先生,这里有字!”
陆元鼎疾步走去,顺着武乘风手指看去,只见石龟右侧后足上,深深剞劂着一行秦篆,字大如拳,尚可辨认,正是:大秦乙酉嘉平兴。
众人聚拢过来,林玄霸搔首问道:“大秦乙酉嘉平兴?不知这是什么年头?”
陆元鼎正自盘算,欧清石掐指已毕,道:“大秦乙酉年应是始皇三十一年,这嘉平则是腊月。不错了,徐福此时已出海有二三年光景,必是寻到了海外龙脉所在,才在此兴土动工。”
陆元鼎正有此意,伸手一抚那“嘉平”二字,神情为之一振,道:“嘉平嘉平,御龙上升入太清,帝若学之腊嘉平!哈哈哈……古人不负我!进墓!”
在场诸人中,明白他话中隐故者,不过石海山、欧清石二人,其余几人虽不解,却也不迟疑多问,跟随在陆元鼎身后,大步流星向山口走去。
进了山口,见山围内还有方圆数十丈的广阔地界,地势平坦,并不见大型宫室,只在西北方位上,有一处两丈高下的石门惸惸独立,倍显肃萧。
众人脚步稍顿,观察周遭形势,欧清石右掌在身前轻轻一画,深深呼吸一口,但觉风速均匀,恰如血脉流转,令人神清气爽,颔首道:“果真是藏风聚气之所。好一座地宫,那石门在西北乾位,正是开门,让欧某前去算一算九宫如何。”
一行人向石门方向走去,还未靠近,只见平地上裂出一条弧形地堑,越加宽阔明显,走到近处一看,足有两丈宽,由脚下向左右延伸围拢。堑沟内石壁如削,深下五丈左右,上窄下宽,底部足有三丈,也呈圆弧形状,当中则围着一座圆形地宫,虽然形态粗糙,未加精雕细琢,却圆如阴阳鱼图,令人叹为观止。一条水流颜色灰暗,波澜不惊,静静地铺展在地宫脚下,在外围则留出七八尺的空地。
众人震惊之余不敢迁延,来到石门前,见门侧各立着一尊豹头环眼、面相凶悍的石塑武士,正是翁仲像。这牌楼模样的石门孤零零地立在沟壑边,前后左右并无倚靠,想来只是标明入口方位,门后贴着石壁向下修砌了百余级石阶,直通沟壑底部。
陆元鼎不敢怠慢,当下校正了雁凌峰和韩城壁的步距,叫二人以石门中线为准,一边观察地理,一边贴着沟壑边缘测量整条地堑的长度,不得有半分偏差。二人从出发到会合,各走了一百零三步、一百零四步,方知眼下这条沟壑果真雄伟,便如一只周长二百余步的巨大圆环扣在平谷之中,山石如琢如磨,显然是人工挖掘开凿,而下面一条环水荧光反射,便如一条墨玉手镯,正中的地宫则如一块月饼,被人放在了圆形食盒内,果真是大环套小环,环水绕孤山,好生精巧壮观。
众人得知此状,纷纷称奇。欧清石早已拿出罗盘,立在门前十步外勘测,见红线所指正是巽山乾向,而方才在玄武像上已得知了兴土动工之期,当下按九宫游星推演一番,不禁面色微沉,道:“五黄当运,运星飞临城门,城门如此,当是大吉,不过美中不足,这一局却是连茹卦,此卦……”
陆元鼎知他心意,道:“此卦亦吉亦凶,难以定论。欧先生,天下术数不同,也不必纠结于此,想必在此应以吉论,何况有山水佳形,城门吉兆,当无异议。”
欧清石收起罗盘,颔首道:“陆先生说的是,这名堂再多,在外面推算也无用处。且请一位留在门外守候,其余人等进墓一探便知。”
陆元鼎思量片刻,向南宫朔说道:“你留在门外,但凡有人闯入,格杀勿论。”
欧清石从布囊中取出一只铜鱼鼓,连同橄榄状的铜鱼一并交到南宫朔手中,道:“甲夜、子夜,平明、日中各敲打三声,念一句‘出入平安’,我便知道时刻。众位看一眼水囊干粮,若是我等三日未出,你便去找楚门人士。”
南宫朔不敢怠慢,连声应诺。其与众人各自整理衣着行头,陆元鼎才让林玄霸交给雁凌峰一柄粗重短剑。一应物品齐备,欧清石在两旁翁仲像上各洒了一把酒水,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了何话,一行十一人便由他引路,穿过石门,顺着紧贴崖壁的石阶,快步向下走去。
这石阶修砌整齐,宽五尺左右,便如城墙内围的楼梯,沿着石壁而建,蜿蜒向下足有百余级,才从平地到了沟壑底部。
整条圆形沟壑上窄下宽,置身洞底,方知此处宽三丈有余,由下而上望去,沟壑虽只有五丈高,但山岩倾斜,形势逼人,让人有种坐井观天般的压抑。一条两丈宽的环水绕着圆形地宫铺展,宛如护城河,在地宫下留出了一尺宽的空地,水色浑浊却不肮脏,宛如油脂,气味则略带甘甜。
欧清石神色木然,正所谓登高观星斗,入山寻水口,他方才在地面时便已观察到异样,得知这一水并无来源,又听楚客师说绝云岗上常年不雨,稍加盘算,道:“这水虽浑浊却不腥臭,不见源头也无雨水,必是地下涌泉,春夏不盈,秋冬不涸,只要不殃及地宫之内,最好不过。”
陆元鼎一心观望水势,对欧清石的话未感草率答应,却听雁凌峰指着对岸山岩下一人高的小门洞说道:“那不是入口么!”他进墓心切,看着那漆黑不见端倪的洞口,这边要踏过眼前看似揭衣可过的小河。可还未来得及涉水,忽听陆元鼎厉声喝道:“站住!”伸手拉住雁凌峰臂弯,将他甩回身后。
不等众人反应,他早已撕下袖口薄如蝉翼的一缕轻纱,随手一推,轻丝飞转,飘悠悠地落在水中,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白纱轻若鸿绒,可一沾水面,还未来得及浸湿,转眼便沉了下去,弹指间不见踪迹。
陆元鼎一试之下更加笃定,随手摘下腰间石佩,这佩是雨花石制成,有熟杏大小,随意丢入水中。圆石落水,并未转瞬沉没,竟是缓缓钻入水中,不见半点水花,也未惊起半圈涟漪,足足三四个数的功夫,石佩才被吞噬下去,水面上波澜不惊,毫无痕迹。
在场众人震惊不已,韩城壁更是吓得疾呼:“水里有鬼!”
陈玄机笑这后生无知,点拨道:“哪里来得鬼,这东西不出所料,也属弱水之流。”
陆元鼎面色不改,目光早已越过水面,在地宫岩壁上搜索,道:“一羽不能浮,飞鸿不可过,找到机关之前,谁也别妄图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