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心有余悸,正自安抚哈日巴拉,可立在半山腰放眼一看,但见方圆十丈左右的土坪外,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皆是茂林,山势略有起伏,四围大山如城,环绕小山茂林,他虽不懂风水玄学,却也知道这是藏风聚气之所,堪称百里难寻的风水宝地。转而回身顾盼,山势连绵起伏,沉浮百里,生龙之象,而身后正是一处刀砍斧剁的石壁,光秃秃地矗立在天地间,如利剑出鞘,壁上则煌煌然刻着“剑神关”三字,只因年长日久,朱红漆色虽已褪去半停,却历久弥新,雄风尤胜。颔首赞叹道:“好一处灵山宝地,天成之险,怪不得关外人费尽心机也束手无策!”
楚孤城不无夸耀地道:“绝非在下自夸,凭此天险,有我楚门三千弟子镇守,纵有十万雄兵叩关而来,也休想踏入半步。当年宋军入蜀,蜀帝孟昶自知不敌,欲来此处退守;而数十年前青州贼作乱,应运群贼兵败时要进关中负隅顽抗,可惜都未得手;若是真被二贼进来,恐怕宋军纵有破鞑虏之力,也休想剿灭残寇。”
说时便与雁凌峰走到土坪边上,但见一条一丈余宽用碎石铺砌而成的大路径直向山下延展,不出五十步远近便陷入茂林荫蔽下,仿佛幔帐遮掩,寻不到半点踪迹。雁凌峰大觉惊诧,只以为山中瘴气弥漫,遮障双眼,连忙揉了揉,问道:“此路可通?”
楚孤城释疑道:“此处名为剑台,只有这一条通途。”遥手一指山下,眺望远处道:“林中道路纵横,密如蛛网,古称‘千幛迷踪’,若无识途之人指引,擅入者纵使精通奇门遁甲、太乙六壬之术,也会鬼打墙一般,十天半月闯不出来。”
手指略微抬起,视线越过山脊说道:“再向后走便是四方城,我楚门人士皆居于城内,出城再过一条河,便可看到武侯八阵图遗址,再向前走的山坳里便是将军墓了,阴阳师说这是龙山向水,群山环抱,绿野蒙阴,正对山脊之下,天下间寻不到几处的好风水。而我楚家之所以能驱邪避凶,也多赖这剑神关的风水荫庇。”
谈笑间,楚孤城引路在前,三个人上了林荫路后,三折两转后,脚下的石路规模如一,大同小异,可岔口却层出不穷,直看得雁凌峰与楚关雄目眩神驰,心烦意乱。好在楚孤城将这“千幛迷踪”的途径熟记于心,直转了二十几处弯,才出了这障眼迷阵。
放眼一看,眼前河谷宽敞平阔,在远处四野群山环抱下尤显得亭亭玉立,与矮山上一片片梯田、淤田遥相呼应;青石白沙缠绕河水,走近才知,那白沙之地有半数竟是盐池。
行至此处已见些许路人,纷纷与楚孤城招手呼应,口称着“大公子”。雁凌峰细问才知,原来这剑神关中的居民有五千余口,无一例外都以楚为姓,多是楚家旧臣,少数则是这四十年来收容入关的流民,这些流民尤以陕南、湖广一带居多,他们来蜀中本就是为了逃荒,能得这一块太平宝地,自然乐于在此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早已不记得本来姓氏。
跨过一座石砌短桥,三四里外略高于地的土丘上一座四方石城傲然盘踞,背倚苍山龙脉余尾,前界曲水回弯之抱,绕水环山,风气笼罩,怪不得能庇佑楚门数十年兴盛不衰。
城围四周田地平坦,井然有序,耕田簇拥着石城,素碧相间,格外醒目。农时尚早,田地多半还未耕种,只有几片茶地零星散布,却也显得绿意盎然。
楚门虽隐居避世,但尚武之风并未遗弃,关中三千男丁,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子,无不操戈习武,便是女子也有十之六七通晓武艺,更不必说名扬天下的楚门遗孤了。
雁凌峰进入四方城后,所见男女老少无不气润神足,健步如飞,听楚孤城说,此处虽尊卑有序,但耕时皆耕,战时皆战,并无差异,当真是黄发垂髫,怡然自得,正是陶渊明假说中才有的世外桃源,令雁凌峰这世俗之人歆羡不已。
将军府坐落于四方城正北,三人径直来到楚家府邸,无须通禀,楚家兄弟领着雁凌峰来到正厅,落座看茶后,楚平狄与楚客师父子便已闻讯从后院赶来。
楚平狄与雁凌峰有过一面之缘,故而并不多做寒暄,听楚孤城说了方才经过与雁凌峰远来情由后,取来万龙铖的亲笔书信展卷通读,信中言简意赅,洋洋洒洒七八百字,将雁凌峰口述之实尽皆呈现于纸面,楚平狄一阅之后便已明白雁凌峰与泰阿剑的渊源所在。
他将书信又交给楚客师,白眉紧蹙,略作沉吟,又听雁凌峰将试剑大会中南宫朔之言一五一十转述出来,只叹陵谷变迁,世事已过多年,只怕讹口传讹,混淆是非,故而不敢断言南宫朔这些话有几分真假,但得知此人现身,不禁勾起心中往事,起身说道:“事过多年,其中隐情三言两语难以道清,少侠且听老夫从长计议。”
他放下茶盏,遥望窗外若有所思,在千丝万缕中找出头绪,道:“南海三岛与老夫这剑神关的确是秦皇墓葬,而铸剑派在秦灭六国之后,便已归顺于秦,秦皇嬴政收天下兵器铸成十二只金人,铸剑派正是始作俑者。而秦始皇驾崩之后,铸剑派更是成了这暴君的守墓人。南宫朔之言应是从其祖辈口中得知,应该不假。”
“当年家父与独孤去恶公、徐公皆是从葛千寻口中得知此事,正如南宫朔所言,南宫铸是在葛千寻威逼之下,才将铸剑派掌门之位传给此人,也将这一脉单传的千古机密告诉了此人。葛千寻自是见利忘义之辈,绝不愿空守机密,便将此事告知家父与另两位长辈,然而天公不作美,此时恰逢紫竹军内外交困,兵败垂危,再也无力攫取这份宝藏。而三位长辈淡泊情怀,本想取宝以充当军饷,此刻却怕落入他人之手,或怕人心两难测,此中会有人起了贪念,这才定下一份约定。”
话到此处,楚平狄暗下决心,今日要将这陈年往事娓娓道来,摆手向楚孤城、楚关雄说道:“你们兄弟二人先退出门外,吩咐下去,院落中也不许留下一人。”
楚家兄弟谨遵吩咐,作揖退出门外。雁凌峰见此情形,得知楚平狄尚未将此事告诉长孙楚孤城,自己毕竟是外姓人,心中不禁稍作思忖,拱手道:“前辈若有隐讳,便不必勉为其难,晚辈既然已知葛千寻有图谋不轨之心,便不必愚守承诺,为他驱使。”
楚平狄淡然说道:“少侠不必多虑,老夫信你是正人君子,更是有缘人,试想南海三岛、剑神关,还有独孤家、南宫家、葛千寻,都与你有所关联,而依心中所言,葛千寻也将那柄欧冶子剑赠予了你,这数十年间,能有此机缘者恐怕也只有你一人,难道还不是缘分么?”话音一顿,问道:“不知那柄欧冶子剑,少侠可带来了么?”
雁凌峰道:“并未随身带来。葛千寻当时并未告知晚辈泰阿剑的详细下落,晚辈只怕这掌门信物有所闪失,便将它藏在了家宅附近。”
楚平狄冗叹一声,道:“不祥之刃,束之高阁好过留害世间。”话锋一转,道:“这处秦皇墓乃是七星连冢,七处星穴正是将军墓,剑神关,徐祠,南海三岛,还有一处便是秦始皇的海底墓穴,沧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