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冥宫!海底墓穴?雁凌峰初闻此事,如听天方夜谭,只觉得虚无缥缈,难以置信,可这话偏偏又是出自楚平狄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口中,诚然令他将信将疑。
楚平狄接着说道:“这七处墓穴一线相连,由西北指向东南,皆在昆仑龙脉之上。将军墓是秦朝大将蒙恬的衣冠冢,也是七星连冢的守护墓;剑神关则是铸剑师欧冶子的移冢,毕竟铸剑派助秦皇收取天下锋镝,以及营建墓穴,铸剑派居功至伟;而徐祠则是徐福墓,埋葬者便是那位琅琊方士徐福,只因这条七星龙脉正是秦始皇派他假借求仙之名而寻,传闻中有所谓东海三山,蓬莱、方丈、瀛洲者,大抵便是指这三座岛屿了。”
雁凌峰越听越觉虚幻不可方物,心中思绪飞转,一时间仿佛跨越千年,
轮回古今,游走于蜀中与南海三岛之间,暗自忖道:“蓬莱、方丈、瀛洲,竟是南海三岛?蒙恬、欧冶子、徐福,难道这些人皆是秦始皇的守墓人?葛千寻对我说铸剑派寻剑藏于深山,是为了联合墨家,抵抗秦皇暴政,这与楚老将军之言当真大相径庭,难道铸剑派竟是归附于秦朝,寻剑之举竟是助秦皇收取天下兵器,维护暴秦统治?”
他心中思绪纷乱如麻,只怕苦思冥想会越陷越深,当即止住遐思,又听楚平狄说道:“南海三岛是沧冥宫的三座陪宫,沧冥宫才是嬴政海底墓穴的墓址,沧为海,冥为天,意在永驻沧冥。”
雁凌峰终于忍不住问道:“晚辈亲眼所见剑灵山中皆是墨家机关,如此说来,莫非墨家弟子也归顺于秦朝,做了嬴政的家奴?”他对墨家人物与教化无不心怀敬慕,故而才有这一问。
楚平狄不知他何以如此忐忑,亲手为他斟了一碗温茶,道:“墨家气节,老夫也深为景仰,但时隔千年,竹帛未载之事数不胜数,谁又知道当初的风云变化呢?再者说,这墨家的机关术也是可以学教的。少侠不问,老夫也要提起此事,这七星连冢的确是仰仗墨家机关术而建,其规模之宏大,构思之精绝,非此经天纬地之术,绝难造就。”
说话间将茶碗交到雁凌峰手中,笑道:“少侠听老夫说得云中雾里,定是十分困扰,这也难怪,其实老夫心中也有困惑不解,莫非葛千寻将欧冶子剑交与你时,便没说过此剑是打开七星连冢的钥匙么?”话音稍顿,又道:“诶,老夫多余有此一问,他既然没和你说秦皇墓一事,又怎会说这些。”
转身落座后,沉吟道:“葛千寻必是居心叵测,不过老夫却实在难解他的心意。此人当年与家父私交甚笃,我却不敢恭维,他心机深重,信口雌黄,无利而不为,十足的道貌凛然之徒,绝不会无缘无故将欧冶子剑交与你。”
雁凌峰心头一颤,躬身说道:“晚辈绝无觊觎宝藏之心,天地可鉴!无论此事是真是假,晚辈既已知道葛千寻心怀不轨,与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我也不必受他摆布!泰阿剑便随这墓葬之谜一并尘封于海底,晚辈绝不再提!”
楚平狄见他急于澄清心意,只怪自己失语,起身道:“少侠误会了,老夫倘若对你有半点戒心,早就将你逐出剑神关,岂会对你说半个字!”转头又对楚客师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将两个孙儿轰出去吗?”
楚客师摇头示意,楚平狄这才说道:“此事关系重大,知此事者越少越好。因此当年几位长辈约定,这件事只可逐辈传于长子,我年事已高,这些话早晚要告诉你,至于城儿,只能留在日后由你转述了。不过就如雁少侠所说,但愿此事再过几十年后,便永远尘封于地下!”
叹息声中,楚平狄只身走向厅堂正北的墙壁下,百蝠图下挂着一幅张道陵执笔驱妖图,乃是蜀人杜措手笔,画风华彩,栩栩如生。他作揖参拜后,伸手在香案下扳动暗格,对楚客师说道:“我向来不许旁人上香参拜,靠近香案,缘故便在此中。”说话间取出两轴图画,分辨一眼,放起其中一张,将另一张展卷放在桌案上,示意二人走近,手指途中群山起伏的轮廓,道:“这是昆仑山,乃群山之祖,天下龙脉之源,其势伸延天下,网络九州之地。世人皆说昆仑山有三干,北至太行,中入东海,南干则囊括江南诸山。”
雁凌峰未时常走南闯北,只是这半年多来行历陆海,算是长了些见闻;早年间虽读过晋人所著《水经》一书,加之道听途说,天文地理总算有些见识,而提起昆仑,诸如《山海经》《淮南子》一类玄虚怪诞的记述,他则且听且忘,但昆仑山巍峨雄浑,断然经得起如此赞誉。
楚客师想起前话,细看此图,一眼便看到了六颗黑点一字成线,道:“爹说七星连冢出于昆仑龙脉,必是这一线了。”
楚平狄颔首道:“老夫对堪舆之术虽不甚精通,让我辨风水阴阳那是难为了,可听人指点后,还是可了然于心。昆仑山中干西出咸阳,直走函谷,秦中大地临界泾渭,可谓真正天下龙脉所在,故而长安城自古以来便是历朝定都之地。以易学而论,风水之术取阴山阳水之说,据太史公《秦王本纪》中记载,骊山墓中以铜为地基,以水银为江河湖海,以明珠为日月星辰,城郭殿宇不计其数,奇珍异宝与机关暗弩也是层出不穷,与地上皇城相比亦不逊色。不过这一处龙穴虽说临近渭水,又有群山拱卫,可谓龙山向水,真龙之穴,但渭水之势虽浩浩汤汤,却终究奔流于大地之上,乃是阴中有阳,两气不均。”
雁凌峰若有所悟,道:“若是按阴山阳水一说,地上墓穴阴气重,海底墓穴则是阳气重,山穴水穴一阴一阳,又都在昆仑龙脉之上,正可阴阳互补!”
楚平狄笑道:“正是。古谚有云:海外诸山三万里,总与昆仑脉络通。”伸手一指图上一条粗线画海为疆,而大海上则孤悬三点,三点连成一线,直指陆上三点,其中西北两点在群山环绕之中,另一点则在海陆交会处,显然那相依的两点便是脚下剑神关所在。
果真听楚平狄说道:“这条延伸到大海的昆仑龙脉便是徐福入海所寻,沧冥宫也在这一脉之中,只是龙穴详细方位,老夫从未去过南海三岛,断不敢胡乱猜测。”
直至此刻见了图纸,听了诸般讲述,雁凌峰才觉得这玄虚飘渺之事也并非荒诞无稽,当下恍然大悟,道:“晚辈半年之前曾去过南海三岛,记得回中原时所乘的墨船上有一块圆盘,虽辨不出是星盘还是海盘,但听同行之人说,那盘叫做轩辕盘,其中便有一条七星连珠的图案,也是斜指东南与西北,与这幅图中所画如出一辙,而且东南方向不是三点,正是四点紧紧相连,如今想来,那四点所指,应是南海三岛与沧冥宫所在,至于沧冥宫在三岛哪一头,晚辈委实忘了图中是否有标志。”
楚家父子神色略显惊诧,楚平狄道:“老夫忘了少侠还有这番际遇。”说话间拿起香炉与山砚压住画卷两侧,欣然道:“墨家机关术中确实有轩辕古盘定海陆方位一事,若当真如此,看来祖宗之言不虚啊!”转而话音变沉,道:“秦始皇纵横捭阖,西出函谷,扫荡六国之师,雄才大略如此,自然不想像凡人一般有生老病死之困,他不但派遣方士寻找天地龙脉,修建地下皇城,更多精力则放在求取长生之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