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神甲话音才落,蓦然听黄飞虎发出一声瘆人惨叫,声音虽短促,却令人毛骨悚然。众人急忙转头看他,惊见他那两百余斤重的魁伟身躯顷刻间土崩瓦解,脖颈、肩胛、腰腹、股沟立时血喷如箭,剑痕所过之处,头颅、四肢、胸腹盆三腔齐齐折断,荦荦分明,整个人竟如木雕假人般坍塌下来!
岳明恒和林玄霸离他最近,方才的变化也都瞧在眼中,甚至等这位“独孤岛主”一掠而过后,还曾看到黄飞虎抬刀护身,怎地转瞬间这好端端的一条大汉,却成了数段残肢!
刘百熊直吓得面如土灰,本想强作镇定,无奈怕到了极点,竟觉肝胆俱裂,忍不住惊呼道:“八块!八……块!你是谁?”说话间仓皇退到了昆仑派三人身后,只觉耳畔还回荡着黄飞虎“大卸八块”的豪言壮语,可叹这位黄兄行事逐电追风,话才出口,果真便成了血淋淋的八块!
崔神甲口中的“独孤岛主”四字掷地有声,柯木华惊魂未定,看着面前这云菱客收剑还立,海蓝色的轻纱前遮鼻翼,后遮耳垂,似真似幻,若人若鬼,余光看到黄飞虎那颗落地后摇摆不定的头颅,不由得心头发颤,连忙活动腰腹四肢,只怕自己也中了人家七八剑,还浑然不觉!
雁凌峰与这云菱客对面而立,眼见他将灵儿交付给自己,又听了崔神甲的话,恍然大悟,才知这面罩轻纱、剑法精绝之人正是独孤神木!然而他此刻也已被这血腥可怖的场景震慑,只觉面前之人并非当初平易和蔼的独孤前辈,而是真正传闻中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独孤岛主,心悸之余不知如何开口,便怔在了原地。
独孤阳平势成骑虎,无处遁形,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爹”,两腿一软跪倒在地,想到自己违背岛中禁令,惹得父亲千里追踪至此,这断手刖足之刑是万万逃不过了,看着黄飞虎被当场碎尸的惨状,只怕父亲拔剑出鞘,他的双手双脚也会顷刻间散落一地!
许灵虎口脱险,一肚子的惊恐委屈还来不及宣泄,见小叔叔负荆请罪,也连忙乞求道:“爷爷,叔叔他早已知错悔改,这些日他都在解毒,您……”
独孤神木声如雷震,道:“住口!阳平,你斗胆逃到中原来,以为我捉不到你么?”
独孤阳平垂头不语,耳畔嗡嗡作响,竟半个字也听不真酌,但他心知肚明,忙用两只袖口遮住手掌,早已吓得汗流浃背。
独孤神木毕生维系家族声誉,独孤阳平做出这等忤逆之事,着实是奇耻大辱,但家丑不可外扬,此刻院落中尚有外人在场,因而话锋一转,冷冰冰地向身后说道:“走吧,我已杀了一人,不想再多造孽债。”
刘百熊、林玄霸早有退意,崔神甲更是求之不得,听了此话连连点头,只等柯木华开口答应,便可尽早离开这龙潭虎穴。
“慢着!阁下便是独孤岛主,久仰大名,在下昆仑派柯……”一片死寂之中,柯木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在他眼中,黄飞虎诚然微不足道,即便此人被剁成八百块、八千块,与他也毫无牵连,不过人在江湖,名望重于生死,听独孤神木下了逐客令,一字一句波澜不惊,却如一记记耳光重重扇在脸上,他生性孤傲,怎会忍气吞声。
独孤神木漠然说道:“既知是老夫,还不速速离开此地……罢了,罢了。”
柯木华闻声冷笑,摇头说道:“罢了?哈哈哈,我看独孤岛主不是罢了,而是霸道!”手中长剑横陈胸前,邹、曲二人也纷纷摆开架势,目不转睛地盯着独孤神木的背影,不敢有丝毫懈怠。
崔神甲深怕双方话不投机,连忙劝道:“三位老兄,独孤岛主既然无意为难……”
独孤神木道:“崔神甲,你不会不知,老夫最恨不忠不义之人!不过良禽择木而栖,你背弃曲孤峰这等小人,另谋生计,也属人之常情,你走吧。”
戚镇恶见崔神甲神色动摇,只怕还未开战便折损强援,横杖笑道:“独孤岛主未免太过目中无人!此处不是阁下的南隅小岛,崔先生如今已是重阳王府门客,三千珠履,飞黄腾达,他奉王命来此,是去是留,你说得可不算!”
陈玄机却另有打算,道:“独孤岛主威名盖世,今日有幸相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咱们一无宿怨,二无不敬之心,我等奉主公之意,请这位韩公子同行,至于外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独孤神木目光犀利,透过斗笠下的薄纱,见雁凌峰神色惶恐,问道:“凌峰,你愿意随他们去吗?”
雁凌峰听独孤神木语气转变,心头一暖,彷如时光逆流,又回到当日乘船渡海时老少二人推心置腹的场景,连忙说道:“前辈,这些人是为取晚辈性命而来,我怎会随他们去。”转念又道:“晚辈正不知何日再能与您重逢,也好向您当面请罪!”
独孤神木朗声笑道:“何罪之有啊!你侠骨仁心,比这不肖之子强太多了!”
雁凌峰正有意为独孤阳平求情,当即说道:“前辈,二公子一时糊涂,误入歧途,如今一心悔改,不如……”
独孤神木旋即转身,摆手示意他莫提此事,向柯木华等人说道:“老夫这位小友不愿和你等同行。”
柯木华等人终于见到独孤神木转身,虽有轻纱遮面,不能一睹庐山真面目,可静中有动,杀气却袭于百步之外!戚镇恶强作镇定,高声说道:“他说不去便不去了吗?老夫久闻独孤岛主专横霸道,但今日撒在我昆仑派头上,未免太过放肆!”
柯木华却道:“你我两派和重阳王府早已在剑灵山中歃血为盟,这小子是北冥剑派弟子,阁下深明大义,敌友应该泾渭分明才是!”
独孤神木却嗤之以鼻,道:“一纸谗约,何足挂齿。尔等宵小何德何能,敢和老夫共盟!”忽然抖手出剑,叹道:“老夫这些年参禅悟道,不敢妄开杀戒,今日杀了一人,实属迫不得已,你等若再不听劝告,可别怪沧海剑下无情!”
剑发琴音,铮铮作响,令人闻而生畏。但柯木华心念已决,顾盼左右,见刘百熊胆怯退缩,而崔神甲顾念旧交,多半不会出手,索性还有岳明恒和林玄霸未曾却步,料想合五人之力,纵然独孤神木真有盖世绝学,也未必能以寡敌众。
金声响绝,利剑猝然出鞘,柯木华、陈玄机同时甩开剑匣,戚镇恶横杖紧随其后,三个人齐头并进,严阵以待。柯木华厉声说道:“既然阁下执意干涉此事,我等避让不过,遇高人怎可失之交臂,还请独孤岛主不吝赐教!岳掌门,林先生,出手吧!”
昆仑派三人动身如风,两柄利刃裹挟一根乌黑铁杖,施展七星移宫步法,六条腿奔逸绝尘,卷起漫天木屑,犹如狂风暴雪,直击十步之外泰然不动的独孤神木。
柯木华剑锋最疾,戚镇恶铁杖稍长,两人并驾齐驱,锋芒眨眼间刺到独孤神木三尺之内。独孤神木依旧稳若磐石,面前的轻纱却被金风吹动,泛起阵阵波纹,他目如鹰隼,透过青纱,见三人步伐繁冗,却是按三垣、十二次、二十八宿所走,乱中有序,内藏章法,便已猜到这是昆仑派久负盛名的七星移宫步,又见三条兵刃幻化多变,寒气凝沉其中,便知这的确是昆仑玄功。
他转瞬间做到知己知彼,等对方兵刃又近半尺,蓦然拔剑出鞘,动作迅捷无伦,却无声无息,随即长身如水,挺拔的身躯竟绵软无骨,脚步未动,上身却向后挪出数尺,手中长剑横扫,飙发电举,在宝剑铁杖间游走穿梭,昆仑派看似密不透风的阵仗竟被一击而散!
三人大惊失色,陈玄机当先撤步,他剑柄上缚有雪蚕丝,人虽后退,宝剑却应声而出,直刺独孤神木下盘。他的雪蚕丝应用自如,收发不露痕迹,独孤神木见状,只以为这道士精通青阳教凭虚御剑的绝学,身形一转,剑锋指右,直刺戚镇恶,左臂摆袖吞风,凝聚真元,猛然推出袖口,内息潮涌,竟将陈玄机长驱直入的宝剑扫向下垂手,直奔柯木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