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镇恶见独孤神木魅影遮天蔽日,急忙挥杖猛扫,然而招数还未用老,便知铁杖走空,当即纵身向左跃出数步,动如脱兔,可身后冷风刮骨,长衫竟被划开一尺余长的豁口,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柯木华搪开陈玄机的蚕丝剑,两刃相击火光迸烁,直震得二人手臂发麻。柯木华来不及喘息,急忙向岳明恒、林玄霸招呼道:“还等什么!”话音才落,当当当又连接三剑,虎口隐隐作痛。
三人甫一出手便领教了独孤岛主惊世骇俗的剑术,当即打消毕其功于一役的念头,三柄剑转灯般将独孤神木围在垓心,彼此目光一对,柯木华、陈玄机心领神会,前后夹攻,戚镇恶疾呼一声:“几位快来援手!”铁杖挂满风声,也跟着猛击过去。
偌大的院落中风起云涌,势如席卷。雁凌峰拾起青心剑,招呼独孤阳平道:“二公子快随我进屋!”随即挽起许灵和龙云燕的手臂,躲进了酒坊内。
龙云燕方才听了只言片语,得知独孤神木不远万里而来,正是为了惩处逆子以正门风,她虽不知内情,却也猜到独孤阳平定然闯了大祸,连忙说道:“公子,你还不快逃?”
独孤阳平闻声回首,木讷地看着龙云燕,禁不住心潮荡漾,可转念想到当下处境,霎时间寒彻骨髓,又举棋不定。他笃信父亲金口一开,说到做到,此刻若不趁乱逃脱,必然难逃断手刖足之苦,可他身为人子,眼见父亲正以寡敌众,胜负尚难预料,若是临阵逃脱,岂非大逆不道、不仁不孝之极!
雁凌峰审时度势,连忙说道:“二公子护着灵儿和云燕,我出去缠住一人,免得他们再添人手!”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颗三寸长的烟花筒,又取出火折,递给龙云燕,道:“快发信求援!”挺剑跃出酒坊,放眼一看,才知战局中又多了一个黑衣身影,正是岳明恒。
四柄长剑、一根铁杖翻江倒海般缠斗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越发加快,起初还如鼓点般略有间歇,随后竟呜呜咽咽连成一片,听不到断隔。
雁凌峰驻足观望,凝神听了片刻,忽觉眼花耳热,头晕目眩,身子左右一晃,右臂便觉得潮湿温热,恍如噩梦苏醒,急忙低头去看,才见殷红色的鲜血早已浸透衣袖,顺着虎口流到剑身上,落在地面,化成浓稠血浆。
他心弦一颤,深知这院落中剑气纵横披靡,以致气血上涌,急火攻心,那七道剑痕又趁机作怪。正遐想间,忽见眼前人影一晃,林玄霸匆匆来到面前,尖声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当日林某没狠心杀了你,却让你土鸡变凤凰,倒成了人物!”
原来岳明恒、刘百熊、林玄霸心中各有思量。岳明恒老谋深算,见柯木华等人困斗独孤神木,料定应是一场鏖战,他投身重阳王府,寸功未得,立足不稳,自然想攀附昆仑派这棵千年古树,才决意出手。
林玄霸见岳明恒加入战阵,更觉得进退两难,转头去问刘百熊;刘百熊早有盘算,一摊双手说道:“刘某身无兵刃,我出手也无济于事,无济于事啊!”
两人心照不宣,皆知独孤神木是恶蛟猛虎,万夫莫当,自己这点道行彷如莹虫微火,如何去比人家皓月长明,不如留得有用之躯,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争一时长短。
崔神甲不知林玄霸心中所想,只怕他也要出手助战,连忙说道:“于兄,咱们这次是为何而来,你可忘了么?”
林玄霸恍然大悟,颔首说道:“正是,正是!多谢崔先生提点!”这才绕过战阵,截住了雁凌峰的去路。
雁凌峰见林玄霸恶狗拦路,不怒反喜,他此刻只想竭尽全力,与独孤神木并肩作战,当即咬紧牙关,忍住手臂疼痛,笑道:“林掌门所言正是,当时你若杀了我,何苦弄得身败名裂,不过阁下如今认祖归宗,巴结上西域昆仑,也算因祸得福了!”
林玄霸喜怒不形于色,左手挺剑正要出手,又听雁凌峰高声嚷道:“林掌门杀了那昆仑派姓卓的道士,却并未拿到那本《玉矶真经》,反而……反而被人砍下了四根手指,此中内情……恐怕昆仑派……这三位还不知晓吧……”
林玄霸听他出言揭短,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如坠深渊,暗想若非雁凌峰等人将丑事败露出,他又何至于身败名裂,在中原武林难以立锥,此时以残废之身投奔重阳王府,低声下气混了个安身立命的差事,苟延残喘,处处如履薄冰,倘若再被这小子戳穿行径,开罪了昆仑派,恐怕性命休矣!不敢等雁凌峰把话说完,抖手连出三剑,将话音斩得七断八续。
雁凌峰见林玄霸怒极出手,并未挥剑格挡,身形倒转避过来势,衣不沾风,潇洒飘逸,虽不敢说妙到毫巅,却着实干净利落。
林玄霸心下大惊,转念想到这小子如今名扬四海,自然有些真本事,不禁朗声笑道:“功夫见长啊!林某可要动真了!”长袖挥洒,使一招“雾里看花”,白刃疾转刺出衣袖,彷如白蛇出洞。
雁凌峰见招拆招,手腕轻转,青心剑倏然起落,一招“厚土藏金”使出,拨开林玄霸的剑刃,直取他小腹。
林玄霸无意闪躲,右手长袖迎锋而上,沉喝一声,竟将青心剑裹在袖内,眨眼间缠了七八圈,左手剑反腕猛扫,意欲一剑封喉。
他这手功夫称作“袖卷乾坤”,是北派擒拿法中空手夺白刃的上乘招数,内息催动之下,绸布衣袖层层裹住剑刃,犹如铁索缠身,便是吹毛即过的宝刀宝剑误入其中,一时半刻也难以脱身。何况青心剑锋芒驽钝,更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宝剑、衣袖纠缠在一起,你争我夺难分难解,两条右臂僵持在二人身前,谁也无力挣脱。林玄霸喜上眉梢,一剑走空并未迟疑,长剑顺势一挥,砍向雁凌峰右臂。
这一剑凌厉之极,纵使不能将雁凌峰手臂砍断,也要逼他弃剑而逃。林玄霸成竹在胸,正待收拾残局,怎料左手腕骨一麻,雁凌峰兵行诡道,危难时刻不退反进,右手探掌迎上,竟已衔住林玄霸的手腕。
雁凌峰不假思索,抢步近身,未等林玄霸剑锋落下,便到了他身前两尺之内。区区两尺之隔,林玄霸的长剑无法周旋,何况雁凌峰出手极快,瞬息间从受制到反制,应变敏捷从容,怎能不让他心生忌惮。
林玄霸丹田之内凝聚真气,右臂上劲力一泄,缠绕在剑身上的衣袖顿时散开,仿佛含苞吐萼,将青心剑射出去,同时左腕发力,骨骼暴涨,欲将雁凌峰的五指震断。
雁凌峰夺剑在手,正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顺势将林玄霸的左腕斩断,怎料林玄霸挣扎之际力道竟大得出奇,手腕更如抹了猪油般滑不可握,一不留神便被他金蝉脱壳。雁凌峰却不甘心如此罢手,五指忽然向内一抓,竟在林玄霸手腕上划出了三道血痕。
林玄霸经年习练阴玄内功,肤白如雪,胜似烟花柳巷中的女子,这时抓痕处鲜血涌出,如同在白纸上用朱砂画了三条线,触目惊心。他怒不可遏,见雁凌峰面露得意之色,急忙压下怒火,哂笑道:“臭小子,和你师娘学功夫么,哼,天下间只有阿猫阿狗、婆姨老妈子才会挠人!”举步生风,挺剑又刺。
他老奸巨猾,此刻吃一堑长一智,深知这区区几十天过去,雁凌峰的功夫长进极多,诚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再进招时便留了三分退路。
激斗正酣,却听刘百熊疾呼道:“快抓那小丫头,别让她发信!”说话间大步流星,冲着酒坊门口的龙云燕扑去。
龙云燕手持烟花筒和火折,只怕表哥有所闪失,急忙抻出药捻子,冲出门口便要点燃。
刘百熊面粗心细,深知独孤家的大小姐堪比金枝玉叶,黄飞虎稍加妄为,便落得五马分尸,前车之鉴即在眼前,他自然不敢再履虎尾,然而龙云燕的身份他并不知晓,只知是北冥剑派弟子,而侍剑山庄便在十里之外,倘若这信号当真发射出去,方圆数十里内岂不成了龙潭虎穴!他想到此处不敢迟疑,两只炙熊掌般厚实的手掌朝龙云燕迎面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