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相忘江湖
乾为天2018-08-26 15:482,889

  怎知话未说完,却听马圈里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竟是那店家妇人点燃了一串炮仗,随手扔到了骡马群中,与此同时,店中几名伙计摇身一变,皆成了手持长剑的武者,当下手起剑落,将圈马的栏杆齐齐斩断,数十匹马受了惊吓,当即鱼贯而出,四散奔逃,场面霎时间乱作一团。

  混乱之中,那店家妇人骑马提剑闯出人群,左手上还牵着一匹枣红色骏马的缰绳,疾风般驰到雁凌峰与韩念雪身旁,呼喝道:“上马!”雁凌峰定睛一看,那妇人卸下伪装,恢复了本来面目,正是穆向楠不假。

  韩念雪似乎与穆向楠早有筹谋,当下毫不迟疑,两只手扶起雁凌峰两肋,香肩怒举,竭尽周身力气将他扶上马背,随即接过缰绳,翻身坐在了雁凌峰身后,喝了一声“驾”,便即催马而出,两匹马一前一后,绕过高岗,向右手旁一条大路驰去。

  梅雨寒被马群阻隔在十步之外,见雁凌峰乘势欲逃,一时惊怒焦急,纵身而起,手腕猛甩,两支断笔有如飞镖弩箭,直刺马腿。

  他手法精准快速,眼看着断笔如锥,便要中的,却听身侧的长岗上“嗤嗤”两声呼啸,两线白烟并驾齐驱,同时击在两根断笔之上,笔锋受力走偏,尽皆落在远处。

  梅雨寒大惊失色,转头去看长岗之上,才见二十几步外正立者一个驼背老者,他神思一顿,恍然想起十几日前听门客说过,有一位武功奇高的驼背老者来王府生事,名叫石海山,此刻见了这等神乎其技的气功法门,禁不住心生骇意,想来正是这位石先生,怎敢前去理论。

  梅雨寒稍一迟疑,骡马群便已从眼前奔散,而那两匹马转过山坡,只听得见蹄声踏踏,却已不见了踪影。他心有不甘,正动身欲追,却见橐驼老者一顿手中拐杖,砰地一声犹如重锤擂鼓,竟震得数尺之内泥沙起落,虽是信手拈来,可劲力之强当真平生罕见,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便退步抱拳,喟然长叹一声,恭恭敬敬目送着他飞也似地转身下了山岗。

  两匹骏马在泥泞的道路中奔驰如飞,左转右转,过了不久便将喧嚣声远远甩在身后。山间土路亦平坦亦坎坷,雁凌峰在马背上只觉得颠簸欲坠,不知穆向楠当先引路,究竟要去何处。他虽神智昏沉,却明白身后环抱自己之人正是韩念雪,只觉得梦境突如其来,诚然大喜过望,只是不知为何良久过去,念雪竟是一言不发,禁不住转头去看,却见她白皙如雪的脸颊上竟已挂满了泪痕,正呆呆地凝视着自己。

  一阵前所未有的熟稔却又陌生的感觉袭上胸间,雁凌峰被韩念雪呆滞冷厉的目光重击惊醒,竟连喘息也吃力起来,强忍疼痛问道:“念雪,你怎么了?”

  韩念雪猛然收敛遐思,看着雁凌峰面容清癯,一股辛酸痛楚涌上鼻尖,强颜欢笑道:“这两个月,你还好吗?”

  “好!只是见不到你,日日夜夜都……想你。”

  韩念雪娇身一颤,泪水倏然滑落,仿佛心中藏了偌大委屈,却又不得倾诉,终于心念一横,低声说道:“送完这一程,我……便要回青城山了。”

  雁凌峰听她音容颤抖,不知是何缘故,连忙说道:“那我和你同去便是,念雪,那日在剑灵山,你……你甘心与我生死与共,从此便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要与你……”

  “商哥,从今以后你切记要珍重自己,我不能……不能再陪你了!我已订了婚约,从前的事你忘了便是,咱们……”

  雁凌峰始料未及,听了此话如遭五雷轰顶,身心中的颓靡一扫而空,不禁将念雪的手臂抓得更紧,颤声道:“念雪!是不是许前辈和师太不赞同?你大可不必多想,我爹已答应了,到时……到时候明媒正娶,我……”

  “不必了,你我有缘无分,能相识一场,已是上天眷顾,我这次来救你,也是为做一个了断。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就此……别过!”说话间将手中马辔转交在雁凌峰手中,用力一按,热泪盈眶而出,人却已飘然一纵,跃下了马背。

  雁凌峰震惊不已,怎会想到自己与念雪两情相悦,可劫后重逢时还未来得及述说离别之苦,却听了这一箩筐的狠心话,更要从此分道扬镳,当下急火攻心,加之累日气血伤身,一口淤血便从口中涌出,旋即坠落下马。

  穆向楠见状大惊,急忙调转缰绳,回马来到雁凌峰身侧,眼见韩念雪身影没入山林之中,不知她为何去得如此匆忙,禁不住埋怨道:“韩姑娘,你为何如此狠心!”随即翻身下马,扶起雁凌峰,却见彼处林木涌动,转瞬再无迹象,想必人已走得远了。

  穆向楠略显愤然,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雁凌峰能至如此境地,全因动了心中真情,以至牵动脏腑内伤,这便要将韩念雪追回,却听雁凌峰说道:“向楠,念雪必有难言之隐,她要去便随她去吧,纵使她真有婚约,决意嫁给别人,我这辈子也绝不会改变主意!”

  穆向楠听他话虽说得吞吞吐吐,却是情深意切,字里行间、只言片语无不流露着浓浓爱意,可见用心良苦,禁不住心头一酸,便打消了追逐韩念雪的念头,将两只缰绳并拢,一只手扶起雁凌峰,看看天色将晚,只怕他伤势严重,难行夜路,轻叹一声,道:“本打算和韩姑娘一起送你到楚门剑神关,让家师为你疗伤之后再送回大名府,也不知韩姑娘为何如此莽撞,她前些日是与我说过一些糊涂话,我也并未当真。”

  雁凌峰忙问道:“什么话?”

  穆向楠囫囵说道:“她说其父已为她订下了婚约,想必最迟不出明年便要完婚……”说到此处脸色一红,下文便哽在了喉咙里,羞于启齿。

  雁凌峰闻听此话,有如锥刺股骨,又触动了伤心之处,气海穴上一阵剧痛,便想立即掉头,追向青城山,可念头一起一伏,转瞬便镇定下来,哽咽道:“我能感觉到,她说这些话时,定是心如刀绞,这中间必有隐情,倘若这个结打不开,纵使追她回来也无济于事。只是……只是我心中有一些话还未来得及告诉她,这事与她身世有关。”

  穆向楠微觉讶异,随即心念一转,道:“商哥,我和韩姑娘是一路从京兆府赶来,她说她这次是专为见你一面,一路上我听她说,她已得知自己姓李,我见她神色忧虑,也未敢深问,不知商哥你说韩姑娘的身世,是不是与此有关?”

  雁凌峰神色一怔,心中暗自忖思:“莫非念雪已知道自己是李重生的孙女儿?难道是林秋水告诉她的?那也好,省得她还被蒙在鼓里,我也觉得愧疚。”想到这里心绪稍稍转好,道:“正是,念雪原本姓李……”

  他自然不将穆向楠当做外人,便将念雪与李重生的渊源言简意赅地述说了一遍。两人并辔徐行,行不多时,天色便已全暗下来。

  蜀中虽遍布灵波教势力,但剑阁地界内,楚门则可与灵波教分庭抗礼,故而整个蜀川武林中,除了青城山外,也只有这一块净土罢了,是以青阳教主李重生隐居之所也在此中。

  雁凌峰审时度势,决意依穆向楠所言,一同赶去剑神关,其因大抵有三,一者便是为躲避灵波教追捕,二者则是听父亲说,七月初在梓州城内一战,万龙铖爱妻被昆仑玄功所伤,已送到李掌门住处疗养,而京兆府一场动乱之后,想必万龙铖也会赶回此地,说不准还能相见;其三则因他心中仰慕圣贤,也想拜谒青阳教主,倘若能一睹真身,当是不枉此行。

  一路上,二人将试剑大会后各自的经历彼此相告。原来试剑大会那日,重阳王动用数万军马,不但抄没了孤云庄宋家,更下令围剿与会英雄,以致方圆百里内鸡犬不宁。穆向楠与师门众人被乱军冲散,天色傍晚才找到落脚之处,正不知何去何从,恰巧遇到韩念雪来京兆府找寻雁凌峰,两人不期而遇,便与她说了前后经过,打算明日一早再去找北冥剑派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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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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