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林念只是跟在江城身后,也不说话。两人这样极其有默契地走着,便到了洛阳城外。城外人群稀稀拉拉,大多是往来赶路的商贾和城外的百姓。林念这一身红色的官服混在百姓之中,甚是夺目。
加上江城在前面一脸淡然地走着,却又控制着步子,使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至于岔开太多。这一前一后,很是怪异,来往的人群不自觉便将目光投掷在这两人身上。
江城在前面走着,一路上被盯得难受,加上大早上没有吃饭便进了城,还遇到刘度这样的人,此刻心中正是一片伤感加烦躁,终于忍不住,索性停下脚步,回头和林念打招呼。
且是,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
林念看着也不点破,掂了掂袖中的玉扇,眉眼一挑,轻飘飘说:“的确是好久不见。说起来,当日是你求着我要来洛阳,怎么到了洛阳倒是你躲着我了?若是旁人知晓了,还以为是我林念,不守信用。”
她虽不是什么痴傻的人,却也知道有来有往,重守承诺。
听到林念熟悉的语调,江城耸肩无所谓一笑,说:“林大人贵人事忙,我也不好打扰。”随即便伸手指向林念身后,一脸了然说:“你的事情实在是太繁杂了,瞅瞅,这不是来了么?”
林念一愣,顺着江城所指下意识回头一看。
只见远方,洛阳城门口旌旗飞扬,陆征迎着晨光骑马而来,一脸英气,举止之间是说不出的英姿飒爽,有别于终日沉浸在权利场中的贵族子弟,犹如清风明月,令人放松。这边,林念正沉浸在陆征的风姿之中。而当陆征平静的目光接触到林念的那一刻,他微微舒展眉目,双腿一挟马腹,勒着缰绳堪堪停到林念面前。
马蹄顿时高扬在空中。
“你怎么回事?”
等到马儿冷静下来,陆征下马走到林念面前。他皱眉看着林念,有些不悦。她今日穿着官服便站到城外,实在有些欠妥当。
林念这样做,简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想到林念的不作为和不理智,陆征有些无奈,看着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江城又有些醋,言语之间便带着一丝凌厉。
“没什么……”
林念见陆征站在自己面前,不自觉便紧张起来,也没怎么在乎此刻他的语气。
她虽当时拒绝得干脆,说得也明白,见面却还是有些尴尬。
毕竟,不同往日……
陆征看了她一眼,知晓她的纠结,便收回目光不再让她心乱。此时,他才得空仔细打量眼前的青衣男子,衣衫虽然简陋,但是风骨犹存,挺直的脊梁将平白无奇的粗布衣衫也穿出了脱俗的感觉……
最令人心惊的,便是他嘴角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
仿佛看透,又仿佛不愿看透。
陆征心下思量着,不自觉便收紧了握着缰绳的手。
两人对峙的气氛仿佛冰锥刺入这一片天地,林念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自己今日穿得有些单薄……她悄咪咪看了看江城,依旧一脸欠扁的贱笑,复又斜眼看了看陆征,刚毅的脸上写满了戒备森严这四个字。
她暗暗握住小手,正打算开口缓解一下尴尬,却不料此时,江城先一脸艳羡地笑着说:“久仰陆大将军威名,今日一见,实在倾心呀!”
“……”
“……”
林念和陆征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的无奈。林念看着江城,为远方的沈巷暗暗包了包泪水,这江城居然对陆征一见倾心?
难为沈巷与他共患难许久……
“在下江城,是个仵作。”
江城调笑着拍了拍胸脯,对陆征眨了一下眼,也没有顾得上看陆征的反应,挥了挥手便潇洒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林念抿嘴无奈道:“其实,他是个厉害的人呢。”
“厉害?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比较厉害?”
陆征闻言,收回自己的目光,带着一丝嘲讽说。今日李迪之死本就是万千瞩目的事情,作为此事负责官员之一的林念,此刻不在朝中处理事务,却跑出城外会见友人……说出去,轻轻松松便是个罪名。
更何况,这个友人还是发现尸体的证人!
此时,最该忌讳。
闻言,林念一愣,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林念迷糊,陆征颇为尴尬咳嗽一声,有些轻柔说:“你终究是个姑娘,这样跟着一个男子出城,实在不好。”
谁知,林念闻言只是微微一愣,随即桀然一笑,抬眼看向陆征,说:“可,我现在并没有姑娘的样子。也,不会有的。”说完,便转身向洛阳城中走去,那里才是属于她的。
“诚然。”
陆征无奈道。
他拽着手中的缰绳,却始终拽不住身边女子的手。那个女子,转身离开得十分潇洒,一身红色官服,竟也艳丽非常,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
陆征将林念送回了太傅府。
凤溪正好在府内,便招呼着陆征在大厅内喝茶,而林念进了府邸便直接带着丫头回了后院换衣服。这一身官服实在不方便办事儿。
此时天气已经转凉,但林府内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坐在大厅,所见依旧是绿意。
“陆将军,这是今夏刚刚摘得的茶叶,你尝尝。”
凤溪奉茶给端坐在席塌之上的陆征,淡笑着说。
放下茶杯之后,她便坐在对面,不动声色打量着陆征,心中暗自唏嘘。这陆将军近看着更好一些,若不是有顾公子,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良人……
陆征纵横沙场多年,神识胜于常人数倍,凤溪这般不加掩饰的打量在他面前似乎有些大胆。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陆征依旧淡然着,喝下杯中的热茶。
两人便这样对坐着,也不说太多话。
林念穿戴齐整之后进了大厅,便看到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坐在席塌上的陆征淡然喝着杯中的茶,正襟危坐,神色随意淡漠。而对面的凤溪则端坐着,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一来一往,仿佛在较劲儿似的。可,这两个人之前似乎并不相识,也没有过节。
可这番场景,实在不像是刚刚见面的……
“陆征……”
林念不再多想,直接走到他面前低声叫道。
刚刚林念走到侧屋的时候,陆征便早已察觉,此刻听到林念叫自己,陆征便停下手中的杯子,抬眼看她,淡淡说:“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林念舒展筋骨,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懒懒问道。
刚刚林念在洛阳城外还是一副关心命案的样子,怎么现在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转变也实在太大了……
“李迪的命案。”
陆征拨弄着杯沿,不再兜圈子,说。
这一说,林念仿佛恍若大悟,却还是十分冷淡,说:“我现在并不想去唱戏。”不理会陆征的反应,径直转身坐在主位上,单手支着脑袋,复又说道:“我走之后,那里便只剩下刘度的人马。萧允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必然派出自己的精锐队伍。此时那里,应该十分热闹吧?京兆府和大理寺,啧啧啧,这两个地方的人呐,都不是善茬。我一个太傅,手无缚鸡之力,且无人马,如何能去处理他们的事情?倒不如现在,等着结果。”
“你说得没错。”
陆征了然点头,却也是带着不满。
虽然他不喜欢萧允这世家公子的性格,却也不得不说一句,萧允的手段比起刘度简直高了不止一二个档次。毕竟,萧允是久浸权谋的世家公子,一举一动之间都是惯有的谋算……
就单李迪尸体这事儿,若是经手的第一个人是萧允,绝对不会出现赶走江城这种事情!
“那我还需要准备什么吗?”林念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看向陆征。
陆征此刻却带了一丝笑意,神秘说:“当然。”
……
月黑风高。
林念看着自己面前一脸愤怒的江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拽了拽陆征的衣角,说:“喂喂,你怎么把他弄来的?”她与江城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他这个人倒是十分了解。这种带惯了面具的人,是很难生气的。
可此刻江城脸上的愤怒,是掩也掩盖不住的,亦或是说,他此刻都懒得掩饰自己的愤怒……
“自然是请来的。”
仿佛没有感觉到江城的不满和恼怒,陆征低头淡漠说着,毫无表情。
倒是江城,龇牙咧嘴,好不激动。听到陆征这种淡淡的欠扁的语气,更加激动,恨不得跳起来一脚踹翻他……
看着江城这番样子,林念投过可怜的目光,叹了口气,只得赞叹着说:“陆将军好手段。”
“好吧,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江城听到林念这明显不站在自己这边,便放弃挣扎,环胸淡淡说道。
“验尸!”
听到江城终于松开,陆征猛地抬头,淡笑说。
这倒是把林念给吓坏了。她急忙拽住陆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今夜的月色迷蒙,泛起的水气格外沁人肌骨,没来由的,林念心中一空……
“今天我骑马路过那片废墟的时候,看了尸体一眼,很奇怪。他,与李迪似乎不同,又似乎一样。”陆征回想着白日发生的事情,缓缓说道,林念听着他的话,脑海中仿佛想到了什么,她奋力地拽着,可线索和思维还是这样滑走了,怎么样都抓不到。
林念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抬眼看去,江城已经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而站在一旁的陆征则走上前去,低头看着江城,缓缓说:“刘度为什么赶你走?我想原因不简单。你不说,我不会追问。总之,这是唯一一次机会。”说完,便一指身后的屋子,淡淡说:“这是最后的线索了。究竟李迪背后的人是谁?究竟他将贪污的钱财藏在了那里?这些问题的线索,都靠你了。”
听着陆征沉沉的话语,林念大吃一惊,不由得打量起他们三人此刻所在的院落。
简单的茅屋,并无什么异常。
“这里是……”林念的视线扫到茅屋顶的时候,不由一怔,失声问道。
陆征不说,只是看向江城。
江城则抽出自己腰间的一把匕首,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一双精妙的眼睛泛着秋波,带着笑意说道:“这里是李迪最后所在的地方!”
言语轻挑,仿佛,这里是什么温香软玉的地方。只是听着这般的话,林念只感觉自己身处严寒之地,从脚底凉到了头发丝儿!事情看起来,比她一开始想的,更加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