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林念，参见陛下。”
林念一大早上还没有怎么收拾便被传召进了宫，言语之间带着习惯的疏离，把站在一边服侍的小黄公公给吓了一跳。他还盼望着林念能好好劝劝顾析，可这姑奶奶的架势，完全是要干架呀！
小黄摸了摸自己手上的冷汗，偷偷看着顾析的神情。
“起来吧。”
顾析闻言只是一顿，随即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笑着说。搁笔之后，宣纸上的笔墨还没有干透，顾析便随手扯过另一张空白的纸盖了上去，自己则走到林念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有些生气的脸温柔一笑。
这一笑，把林念吓了一下。她可是从来不觉得顾析的笑意有多么纯良……
待到林念也坐下了，顾析自然得牵过她的手，对身边站着的小黄说淡淡：“御膳房的人应该做好了。你去把鱼汤端过来吧，记得不要太多。”
小黄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偷笑了一下。但在接受到顾析温润和善的眼神之后，便抖擞了一下肩膀，低着头出去了。
他和林太傅一直有个共识，顾析的纯良笑容之后大概是黑的……
“陛下真是在做什么？”
林念冷漠抽回自己的手，斜睨着顾析，懒懒说。
这幅样子，丝毫没有恭敬的态度。顾析一思量，大概自己是真的惹到她了。
“请你喝鱼汤。”
顾析淡淡一笑，靠在椅背上看向林念。
林念今天出门匆忙，也没有多加打扮，只是随意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齐胸襦裙加了两件百乐大袖衫，满头青丝用木簪齐齐挽在耳后成一个发髻，一双双珠耳环垂在脖颈之上，显得脖颈修长。便是这般随意，加上她一副潇洒自在的模样，也好看。
或者是说，在他的眼中，都好看。
林念因着昨晚宫宴的事情，对顾析实在是爱答不理，便只是靠在椅背中，端庄坐着当个乖巧的贵女。
“陛下。”
小黄公公端着一碗鱼汤到殿中。看着并排坐着，却不说话的两人，不由得心肝儿一颤。
他还盼着顾析能高兴点儿，下面伺候的侍从也好过些……
“来，你尝尝。”
顾析淡笑着，伸手取过盘中的白玉碗，拿勺子舀了舀，递给林念。
他的手骨节分明，白洁修长。这般端着白玉碗，显得手指更加修长好看……
林念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白嫩的鱼汤，还有热气萦出，淡淡的鱼香夹杂着香木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她伸手接过来，不自觉碰到顾析的指尖，一片温热。只是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鱼汤上，倒是把这个给无视了。
顾析虽然贪恋这指尖的一抹温暖，却也是淡然一笑。
看着林念一副猫儿的模样，顾析笑着说：“这是他们今早上刚刚打到的鱼儿，十分鲜美。御膳房那些人，做其他的普通，做鱼汤还是很拿手的，你尝尝。”
早就顾析说话之前，林念便舀了一勺鱼汤，喝了下去。林念眼前一亮，咂咂嘴，满意地说：“汤色如玉，味道纯美，的确是很拿手。就是……这个味道……莫名让我觉得熟悉得很。”
“嗯？”
顾析挑眉好奇问，心底却暗暗一惊。他只在林念的鱼汤中下过一次药，她便记住了这个味道！
当时候，林念刚刚入朝，他夜探太傅府，顺手在鱼汤之中放了药……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林念没有察觉到顾析的不对劲儿，只是舒展眉眼，笑着回：“我最喜欢我家丫头的手艺，她的手艺我十分熟悉。但是……这御厨的手艺我却也觉得很熟悉…………仿佛我在什么时候吃过”
顾析抚在椅背上的手一顿，眼神淡淡，说：“约莫着，厨艺好的人都是相似的。”她记住的味道，不是鱼汤的味道，而是鱼汤中药的味道……
“也许哎。”
林念放下手中的碗，笑着说。
她喝了鱼汤，心情倒是好了许多。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顾析倚在靠椅上，随手三指一敲桌子，小黄公公便恭敬地走过去，收起碗勺，退去了，临走还不忘锁上门。
顺德殿书房本身便是偏侧，这么一闭门立马便隔绝起来。
侧脸看着门关上，林念这才收起一副毕恭毕敬的温婉模样，站起来几步走到顾析面前，斜眼看着他，恶狠狠说：“大早上的，我还是要睡觉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要我进宫来说？你那旨意……又是怎么回事？”
连环炮弹式的问句，可见她实在是憋坏了。
“我知道，不过这不是为了让你昨天晚上能不多想，安稳睡个好觉，才让他今早去宣旨的。”顾析连连应承下来，伸手将林念垂在身侧的手握住。
林念冷哼一声，并不买单，倒也没有挣开。
这旨意得亏不是昨天给她的，不然她昨晚上哪里还睡得着？
重回朝堂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那个……管女官到底是怎么回事？前朝后宫，是不能有牵扯的！她都明白，顾析如何能不明白？
“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多想的，才今天给你圣旨。且给了你圣旨，便一道儿宣了你进宫，省得你多想多猜惹麻烦。”顾析弹了一下林念光洁的额头，一副唏嘘的模样实在可恶，惹得林念一阵咬牙切齿，不知道该怎么修理眼前的人。
两人现在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顾析一副全局掌控的模样，倒是衬得林念站在那里很拘束。
“这旨意我都不想说什么了。只是，昨晚，你的女人算计我，这笔账我是该怎么算？”不甘心就这样放走顾析，林念嘴角牵起一丝诡异的笑，反握住顾析的手，将他向后一推压在椅背上，两人便靠得十分近，呼吸之间仿佛交缠着一丝暧昧……
看着近在眼前思念许久的面容，顾析十分自然环上她的腰，一脸无辜说：“莹妃若是想要再进一步，必然要找个可靠的母家。正正好，你们都姓林……”
“哼。父亲虽然不靠谱，到底是没给我找什么姐姐的。”
林念冷哼一声，不予置喙，顺手将顾析的手从自己腰上拍掉。顾析耍赖，倒是缠得紧紧的。
顾析已经许久没有见林念，昨日宴会之上也只能远远看着，像今日这般亲密的时光竟是等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再轻易放开……
想到这里，环在林念腰上的手便不自觉收紧。
林念哀叹一声，顺势抱了抱他，权当安慰。
这下，仿佛给了顾析莫大的勇气。顾析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却一把将林念拉到自己的怀中，箍得更紧实，脸贴在林念的侧脸，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虽然极低，却是带着一丝蛊惑，将林念一颗放乱的心安静下来。
“你最重要，相信我。这天下，也只有你能帮我守着。”
……
林念离开顺德殿的时候，惦记着御花园的牡丹也应该开了，便想着给招鸢挪一些回去，还她一个人情，顺着便走到了花园。此时她心中想着刚刚和顾析的一番浓情蜜意，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
御花园之中的摆设都是巧匠仔细推敲出来的，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风景。她上次来的时候，还是绿色一片，此时却是满片的牡丹芍药，绚烂得很。
原本是个好风景，却是遇到了不想看见的人。
林念看着面前一株绽放的牡丹，便想要伸出手抚摸一下，却顺着手，远远看到远方的一行人，淡笑的表情便凝滞在脸上。
冤家路窄。
另一边的莹妃也看到了林念，只是一瞬间的眼神凝滞，便带着端庄的笑容慢慢走到林念面前，笑着说：“林大人是来找陛下的？”身后乌泱泱一片宫女跟着，十足的宠妃架势。
“已经找完了。”
林念淡淡回道，便挪开了眼睛，打算从另一边离开。原本她对莹妃的印象还不错，昨日却发生那样的事情，她现在对莹妃，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了。
她一转身，莹妃便快走几步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袖子，柔声说：“大人可还记得，上次在这里与本宫说的话吗？”
这话，带着三分无辜，三分柔弱。
林念回首，带着嘲讽看着眼前的莹妃。
的确，上次在御花园，莹妃曾经提点过她，不要和顾析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她提防顾析，便顺着应了她的话。现在他们两情相悦，又何必再去想那种令人烦恼的话？更何况，莹妃说到底，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家世的小宫妃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和她这样说？
林念微微一笑，正对着莹妃柔弱的双眼，将莹妃紧握着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扒拉开，不屑地说：“莹妃娘娘，你这份柔弱，还是给别人看吧。我掌权这么多年，到底是不喜欢和女子斗权的。我堂姐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只是你莫要再打我林家的主意了。至于陛下……”
说道这里，林念斜眼看着有些受打击的莹妃，缓缓说：“陛下圣意，我们谁能左右？”
这话，仿佛一把利剑，刺入莹妃的心脏，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