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风云(二)
半夏潇潇2018-08-21 21:103,208

  耀国这一年的冬天,注定不太平。

  天子顾析一道圣旨将前渠北太守李迪的案子全权交给京兆府尹刘度,因此牵扯出一桩亲王勾结地方官员,贪污纳贿,拉帮结派的肮脏事情。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天子的逆鳞长得与寻常的鳞片几乎一样,没有人猜得出哪一块才是。因此,此时只得是战战兢兢,保住自己就行了。

  普天之下,有雄心的臣子很多,怀着偷懒吃皇粮到老的臣子也有。只要顾析的刀,没有砍在他身上,他绝对不会出声。

  却终究有些老古董,觉得顾析的手段有些伤害皇家亲情。上折子说,恭王终究是皇上的叔叔,万事都要留一线。

  朝臣里面的言官真的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说上一说,仿佛不说,就对不起他那一口皇粮似的。顾析对此嗤之以鼻,却又不能说什么。言官职责都是在那么一个‘言’字。

  说起来也是可笑。

  那些说天家无情缘的人,同此刻揪着他说亲情的人,竟是同一批……

  而此刻,齐北大将军陆征,带着虎符一路从洛阳杀到了渠北,端了恭王的老巢。恭王的封地不在渠北,但他靠着李迪贪污的钱财,却是都在渠北!渠北地势奇特,因着水患的缘故,这些金银皆数藏在山中。当时候水患混乱之下,竟是没有察觉。

  至于这事情是怎么查出来的,就要说一说李迪的夫人,萧氏。

  证据确凿,众人仿佛早就知道般十分淡然地应对,倒是恭王先一步急了。

  耀国开朝以来的第一次谋反,便轰轰烈烈展开。

  大雪却纷飞,千里江山,银装素裹,别有一番风味。

  洛阳,太傅府。

  林念披着狐裘,抱着怀里的火炉子不想说话,她跪坐在茶案前,有气无力说:“恭王倒是厉害,就那么几个寒碜的病牙子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他这次真是把自己偷懒的这么多年都给抖落出来了。”

  一边的丫头把刚刚温好的地瓜塞进林念手中,便退去了。

  闻着地瓜香甜的味道,陆征眉角一跳,说:“他是真的显摆了,且联合了云平王集结了兵力在南屿。那地方,倒是个易守难攻的。要是说恭王背后没有高人指点,真是笑话了。”

  “……”

  林念手下拨地瓜皮的动作一点不停,就是脸皮一抖。

  这恭王也是够厉害的!临死了也要拖个垫背的。这云平王是顾析的一个哥哥,早早便封了王,但一无军功二无社稷功,借着那点血脉,担了个郡王的名头罢了。原本可怜的云平王可以平安富贵到老的,可如今……

  “云平王也是造孽。这样子让陛下难做。也不怕陛下苛待他的子女吗?”

  言语间的轻蔑,真的是无法掩饰。她向来瞧不上这般心气高却实力欠缺的人。

  只是陆征和林念都知道,这只是玩笑。顾析绝对不会苛待云平王的子女,毕竟,那也是他的皇侄。如今海晏河清,皇家的血不能流太多,否则权威必然受到怀疑。

  “你什么时候出兵?”

  林念忍痛掰下一大块烤得流糖水的地瓜递给陆征,说。

  陆征淡淡一笑,接了过来,无视林念肉疼的目光咬了口。

  “等过了年。”

  闻言,林念恍然大悟,只是感叹说:“总不能让他坏了这个好年啊。”说着,林念似是想到什么,苦涩说:“说起来,今年是我接任太傅一职的第一个年,倒是不知道怎么做了。从前,只是循着世家的礼节,给各府送去贺礼,吃吃酒就行了。如今却是个这样的局面……”

  说着,秀气的眉毛便蹙了起来。

  陆征面不改色吞下手中甜到发腻的地瓜,心底不知道为何林念如此喜欢甜食,只是淡淡就了口茶水,说:“你是太傅,按例都是别人来找你的。只是丞相那里,你还是要记得走动的。朝中那些辈分高的老前辈你也不能忘。其他的,你送些东西也就行了。这些事情原本是需要……”

  陆征突然闭嘴不说话。

  林念倒是淡漠了。

  她自然知道,陆征刚刚要说什么。无非是,这些中馈之事,都是府中女子的事情。她掌管太多事情,终究是鞭长莫及……她倒是想撂挑子,只是撂给谁?凤溪虽然暂时姓了林,却终究是外人。师兄符庭江湖事情一堆,作为男子更不能主持中馈。

  外面的积雪压断了枝桠,吧唧一声,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

  茶烟缓缓升起,迷离了两人之间的眼睛。

  “今年,府中有凤溪,丫头,师兄,江城……倒是比寻常更热闹些。爆竹声中一岁除。过年热闹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林念的声音随着她的视线飘散在纷飞的雪景中。

  她最开心的那一个年,还是刚刚回到洛阳的那一年。

  林贤那个老顽童,带她放爆竹,挂彩灯,守岁。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也是最美好的时光了。

  陆征见林念的视线越发缥缈,知道是自己不小心提到了她的伤心处,便假意咳嗽一声,说:“天儿早早就想着初一来给你拜年,你倒是准备好她的压岁钱。”

  陆征这种沙场上吃沙子的人,难得说句逗人的话。

  林念不由得叹了一声,感叹说:“在下实在是囊中羞涩。陛下克扣了我许多俸禄。要不是我林家还有那么些底子,只怕我早就要出去打秋风了。你还想着怎么压榨我这一亩三分地。”

  “……”

  这边林念与陆征好一阵讨论怎么过年,那边恭王与云平王正在火热朝天地讨论什么时候进攻洛阳。

  只是这两位,从未掌过一天军政,自然也不知道各地的军防和政局。这下子,有了不过一万兵卒便觉得,攻克洛阳指日可待了。也不知道这种自信从何而来。

  不过也是,自从陆征收服齐北之地开始,耀国已经多年没有战争。各地的军队都削弱了很多,只是陆征手中的军权却是半分没有削。只是这没有削的军权在陆征看似消失的恩宠下面,显得微不足道。

  众人以为陆征待在洛阳多年,手中的兵早就锈了。

  因此,当天子顾析下令齐北将军陆征携三万兵甲荡平两王之乱的时候,朝野一片惊讶。

  陆征不是早就只剩下一个头衔了吗?

  而当陆征手持离卦剑骑在战马之上,刚毅的脸上带着一丝杀伐之气,直指南屿谋反之地。洛阳内的官员这才一抖,这还是当年铁血沙场的陆征啊!就算受过伤,蛰居府中多年,也还是那个将军陆征啊!

  而接下来的战报,也正是合了陆征的齐北将军之名。

  不过半月,这芝麻大点的战乱便平了。动静甚至比不上洛阳孩童的一个炮仗大。

  战报传来的时候,林念正在顺德殿陪着顾析下棋。

  暖炉熏得人懒懒的,一团和气。

  因在过年的节日,林念难得穿了一身红色三绕曲裾,腰间别着一块流水玉,青丝用三只玉簪齐齐挽起,耳边的掐丝鸟语耳环一晃一晃,衬得她面容沉静。手指修长,两指携着一枚黑子,犹豫了几息,便顺势敲落在棋盘上。

  一子落,顾析带着惯有的淡笑,琉璃色的瞳孔一弯春水潋滟。

  “你输了。”

  林念闻言,小脸一拧巴,不想狡辩。

  这时候,外面的守卫适时地传来军报。

  耀国海晏河清,难得打个仗。这军报上一次来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顾析去掉火漆封口,视线在薄薄的纸上随意扫了几下,神情不变,递给对面的林念。

  林念将顾析的表情尽收眼底,伸手将信件接了过来,看了两眼,就忍不住赞叹道:“陆将军真是厉害。唔。恭王也是太菜了……”

  实在是太菜了。

  简直是拿一把好刀砍了地里的歪萝卜!

  “恭王自从继承王位以来,过惯了好日子,这次谋反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像这样瞻前顾后的人,怎么能抵得过陆征的虎狼之势?”顾析说起陆征,倒是赞赏很多。

  这时候,林念才恍然记起来,顾析和陆征之间的关系。

  十几年前,她刚刚回洛阳。彼时,顾析已经在皇位上坐了多年,心智谋算异于常人。朝堂上文臣居多,以林贤与王逸之为首,而反观武将,却很少,仅有先帝留下的残兵老将。而陆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很自然的,他成了顾析扶持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武将。

  顾析的眼光十分毒辣,从一堆人中间挑出了陆征,既没有世家一堆的麻烦事儿,也没有寒门子弟的清冷顽固。这把剑,他亲自磨了多年,斩平了耀国边境最大的隐患。

  说到底,这么多年,陆征的沉寂和顾析也分不开。

  明面上陆征因伤闲赋在家多年,是个无多少事的将军,可他手中的军权却是没有被收回去半分……

  这么一想,林念沉吟一下,蓦然想清楚了事情,抬头看着顾析惊讶地说:“你该不是,要重振军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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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请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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