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时辰后,太医院的王太医和负责赵玊此次病情的陈太医全都出现在了沈贞面前。
先是对沈贞作了揖,便全都立在一边等着他发话。
沈贞脸色阴晴捉摸不定,床上的赵玊依旧沉沉昏迷,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让人倍感压抑。
王太医和陈太医有些摸不准沈贞的意思,可看沈贞的模样,仿若是有话要说。于是他们便干脆都眼观鼻鼻观心,等着沈大人吩咐。
一直等了许久,才听沈贞轻笑一声,低声道:“陈太医,你在太医院多少年了?”
陈太医留着山羊胡,青丝已经青白相交。闻言,连忙惶恐作揖:“回沈大人,下官已入主太医院八年有余。”
沈贞笑道:“原来已过八年了。还记得当初陈太医拜入我父亲名下时,本官不过刚过及冠之年。当真是时光不等人。”
陈太医也感慨道:“老沈大人对下官有再造之恩,下官也定会竭尽全力辅佐沈大人,但凡有能用得下官之处,下官定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贞却不说话了,而是看先一侧的王太医,说道:“王太医和你皆是我沈家的门生,本官最信任的便是你二人。今后但凡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只需知道,有我沈家在,就绝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自然,若是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手脚,我也自是心里门清,绝不姑息。”
此话一出,王太医和陈太医全都又对沈贞作了揖,说着‘沈大人英明’。
沈贞这才又对着王太医淡淡道:“王太医,永邑王病了多日,却总不见好,还请王太医上前来替永邑王看看,到底是得了什么顽症,怎会久病不愈。”
可此话一出,陈太医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变,看向沈贞的目光也夹杂了几分复杂色。
王太医依言走上前去替赵玊把脉,只是把着把着,王太医的脸色就猛得变了,他不由赶忙跪在了沈贞脚下,颤声道:“回沈大人话,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沈贞却依旧淡定模样,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王太医跪在地上有些发虚,甚至连额头都渗出了汗来,颤颤巍巍道:“沈太师不知,这也男子先天之本在肾,属阳性,一般皆是弦中带涩;而女性后天之本在脾,属阴性,脉象亦是偏细数。可,可这永邑王的脉象,她她她分明就是……”
沈贞轻笑:“王太医是个明白人,自是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太医惊慌地抬头看了沈贞一眼,嘴边没有吐出的话终究噤了声。
沈贞道:“病情如何?”
王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回道:“永邑王的脉象苔薄白,脉浮紧且滑脉颇严重,正是中了偏严重的风寒,且咳嗽有痰,侵入肺部,若不及时用药,怕是会病侵入肺,引起顽症。”
沈贞看了眼身侧之前陈太医配的药,指着这碗药道:“王太医看看,这又是个什么方子。”
王太医端过药碗一闻,皱眉道:“这是普通的进补药材,只是永邑王如今体虚,却是不适合用这般大燥的补药的,否则非但治不好她的病,怕是还会让病情更严重起来。”
话说极此,身侧的陈太医早已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不由朝着沈贞匍匐两步,跪在沈贞脚下哀声道:“沈太师,微臣,微臣本只是想为沈太师分担忧愁,才会给永邑王出这般的药方啊……”
沈贞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只是这笑却让陈太医不寒而栗,当下不由老泪纵横看着沈贞,哑声道:“素闻陈太医和永邑王之间矛盾甚多,且永邑王三番两次要污蔑于你,微臣这才擅自使用了此招,只想为沈大人排忧解难啊!”
沈贞罔若未闻,虽目光还是看着他,可嘴中的话却是对身侧的王太医说的:“王太医,烦请你去抓配正确的药材来,再交给厨房。”
王太医连连点头,这便出了永邑王的寝房配药去了。整个房间便只剩下沈贞和陈太医,以及一个病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赵玊。
房内的药味似乎淡了一些,可陈太医依旧觉得心底发慌。他不由得抬头看了沈贞一眼,颤声道:“沈太师,永邑王的病情是下官的错,可朝廷上下都传言,说沈太师和永邑王不和,下官也只是想为陈太医分忧解劳,聊表敬意……”
陈太医长相是标准的太医脸,虽然才年过四十,可已经十分苍老,正是因太医院内接触皇宫辛密最多,需要负担的压力便越多,许多人熬着熬着,一不小心便熬白了头。
沈贞叹道:“陈太医这几年来,当真憔悴了许多。”
陈太医有些摸不准沈贞是什么意思,当即道:“能为大齐江山社稷做事,是本官之福!”
沈贞笑道:“可本官却觉得,陈太医大好年华,何必非要蹉跎在太医院内。明日起,陈太医便告老还乡去吧。”
陈太医不敢置信地看着沈贞,哑声道:“为什么?”
沈贞道:“陈太医是听了谁的谗言,才会让陈太医觉得本官和永邑王不和?”
陈太医脸色依旧惨白,说道:“正是,正是付阁老的千金……”
沈贞眯着眼睛:“付朝书的女儿?”
陈太医垂下肩膀,沙哑得说出了前几日的情景。
当时永邑王的侍从陈陈火急火燎地来太医院请人去看病,当初太医院内正是陈太医在当值,陈太医便先交代了手中事物,这才连忙收拾了物件,打算去永邑王府内,为永邑王看病。
只是还不等陈太医走出皇宫,就在宫门口撞到了,正要入宫和太后说话的付月枝。
付月枝乃是内阁阁老付朝书的独女,年方十四,尚未及笄。可模样长相已是绝色,一张小脸娇俏明艳,宛若是三月枝头的一抹扶桑花,娇而不艳。
而付月枝的爹爹付朝书亦是大齐的半个传奇,皆因付朝书如今不过三十而立,却已单枪匹马一人在仕途奋斗,年纪轻轻就入了内阁,深受皇上喜爱。且和沈贞沈太师的关系也不错。
故而在撞到付月枝后,陈太医便停下步伐,对着付月枝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