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贞从皇宫出来后,便自己一人在书房呆了一整夜,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准上门叨扰。却无人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太师,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直等到第二日的傍晚,沈贞从内阁下值之后,便直接去刑部要了一组兵,直接去春风书坊的门口,强心暂封了春风书坊,并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将春风书坊的皇城山掌柜给压到了牢狱之中去。
当时在场围观的,除了不明就里的吃瓜百姓,自是少不了那许多的科举考生。
此时空气中还刮着越加凛冽的寒风。沈太师穿着狐领大氅,一双眼眸凌厉地扫过在场众人,这才清冷地缓缓说道:“科举四年一次,正是无数寒门学子借以发展抱负的最佳途径。本官十分看重此次考试,便不会允许有人利用这场考试,欺赚黑银。这春风书坊打着本官的名号售卖试题,正是犯了死罪。三日后便在宫北门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将这些话全都说尽之后,沈贞这走了。只留下当场的众位科举考生们,面面相觑,片刻,便爆发出更强的议论声。
这群考生之中许多都是沈贞的黑粉,不管沈贞做什么都喜欢骂一骂。比如说,前些日子沈贞颁布了减税令,这群考生便骂这位沈太师就喜欢假惺惺,也不看看你沈家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现在又要来做什么戏,哼!戏精!……再比如,沈贞欢喜吃些甜腻的牛肉丸子,这群考生干脆连着牛肉丸子一起骂,骂沈贞的口味变态,骂牛肉丸子忒贵,顺便再骂一骂被做成牛肉丸子的那头老牛,……总之,不管沈贞做什么都是错的,都得骂上一骂;也不管他说了些什么,总有杠精喜欢抬他的杠。
不过今日沈贞竟封了春风书坊……这个举动却让大部分的考生都震惊了。因着在他们眼中,沈贞确实是做得出这种丧心病狂腌臜事的人。可现在竟然突然转了性子,做了件好事,这这这……还真让人不习惯啊亲!
于是接下去两日,那些一直以来靠辱骂沈贞来释放自己考前压力的考生们,全都非常默契得闭了嘴。因为沈贞亲自封了那春风书坊,可见那春风书坊售卖试题的事,确实不该是他指使的。是有人在陷害他,这才使得他不得不出手,封掉了春风书坊。
春风书坊被封,大部分书生都十分喜闻乐见。可唯有一部分却是气得够呛,连脏话都忍不住飚出来了,将平日里学习的之乎者也全都扔了个干净。
而这一小部分的书生,正是花重金买了试题的考生。
这小部分考生之内,有本就家境富裕,并不缺银子的;可也有家境不过尔尔,却东拼西凑出了天价四千两纹银,便是为了指望这试题来金榜题名的考生。
便是因为春风书坊放出了话来,说试题假一赔五,他们才敢这么玩!——若是试题当真和春风书坊给他们的一模一样,那便是最好不过;可若是试题和正式科举时的完全不一样的话,他们反而也可以拿到更多的,足足五倍赔偿的银子!
可如今春风书坊被沈贞封了,他们这东拼西凑出来的银子便真的再也要不回来了,可不得气得直骂沈贞的祖宗十八代吗?
羊肉馆的包厢内,一位姓王的考生便气得快要发了疯,非但连续砸了好几个瓷碗,若不是同僚阻拦,怕是还要把包厢内的桌子都给掀翻了去。
王考生名为王全,家中不过是小门户的地主,家中有五百亩良田用来下种农作,再租了许多农户当做劳力。王全却十分爱面子,用着家中辛苦务农的钱财,用来购买最好的笔墨纸砚,衣衫绸缎,就连随身的玉,都要水仙坊的。
无意中得知春风书坊竟有科举试题时,便休书一封回了家中,让家中抵了房契和良田,换得四千两纹银,让他用来换科举试题。小门小户要想供出个举人,都得是咬牙拼了所有力气的,更何况是进士官老爷,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得使得。
王全本考虑得十分妥帖,心道若是试题没错,那便专心备考,争取入了前三甲,岂不是光宗耀祖;哪怕试题是错的,也总还有两万两的赔款可拿,皆时再在京城之内买栋宅子,再娶个如花似玉的婆娘,三妻四妾,岂不是享天伦之乐。
可如今梦碎了一地,气得他红着一双眼睛,想杀人!
王全满身的奢侈品,身上的大氅也是上等的灰鼠领子。便在京城之内结实了无数的公子哥。说来也巧,其中一位便是冯丰才的侄子,晋南。
晋南在一旁将他扶起,宽慰道:“不过是区区四千两银子,王兄何必如此。”
王全抿着嘴,半晌才说道:“我家虽是从商大族,可祖母自幼教育我等,不得浪费财银之物,不忘初心。”
晋南说道:“和你祖母好生说说便是。”
王全沉默,自知失态,这才勉强收住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和众人笑着喝酒应酬。他怎么忘了,他一直对外宣称是山东大商户的长子,岂能因那四千两银子便失态成这副模样。
可这口气到底是不能就此咽下去的,等到聚会散了,王全正待再好好想想究竟应该如何解决此事,可在走出羊肉馆时,晋南突地拉住了王全,用目光示意他稍慢一程。
王全清楚晋南身份不简单,之前被沈太师当众抓包调戏民女,可没曾想过几日他竟就完好无损得放出来了,可见晋南的后台十分的硬。眼下王全便故意放慢脚步,直到众人都走光了,这才和晋南二人绕到客栈背后去,说起悄悄话来。
晋南满脸戾气,冷声说道:“我也最是恨这个沈太师不过。不过是仗着他那死去的首辅爹,才得了个首辅当。却就这般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还真得架起了首辅架子来。哼,还真是让人瞧他不起。”
王全有些震惊地看着晋南,根本没料到他竟会直接说起沈贞的不是。当下犹豫道:“晋兄,小心隔墙有耳……”
晋南却愈加鄙夷说道:“那又如何?他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你们不知,可我却是知晓的。就等此次科举结束,且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罢。”
王全故作疑惑:“不知晋南兄何出此言?沈太师如今说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也不为过的,岂会好端端的就……”
晋南道:“很快你便会知晓。你只管在此次科举之中好生发挥,只要上了皇榜,自然会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
扔了这句话,晋南拍了拍王全的肩膀,这便转身去了。王全看着晋南的背影,许久,也缓缓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