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明现在跟她说这些,是为了提醒她什么?总不至于真的只是和她怀念过去罢?
大抵是见赵玊脸上的防备太重,朱长明的语气柔软了下来:“多年不见,你早已将我当做了陌生人。可你还记得,你幼时还总是和我说,长大后定要嫁给明哥哥的,要做明哥哥的新娘呢。”
赵玊的头瞬间就痛了起来。她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意,说道:“当时本官尚且不懂事,连嫁娶究竟是什么意思都是不懂的,也不明白新娘到底是个什么。那些不过是童言无忌的玩笑话,还请五皇子莫要和我一个黄毛小儿一般见识。”
五皇子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在了空气中。他叹息道:“到底是已经长大了,都学会拒绝我了。”
赵玊道:“是下官不懂事……”
五皇子的眉眼有些沉了下来:“非要于我这般见外吗?”
赵玊瞬间住了嘴。可是,她和他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在江苏时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她和他,本就已经生疏了。
见赵玊不说话了,五皇子的脸色终于慢慢柔软下来,对赵玊说道:“我此次回京,乃是父皇的旨意。待科举结束之后,京城和朝堂,怕是要变天了。”
赵玊点头:“我知道。”
五皇子的语气有些严厉起来:“不,你并不知道。父皇已经开始动手整治士族,权高震主,可不是好事。”
赵玊掩在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捏紧,她淡淡说道:“皇上这是要整治王将军和沈太师了,可对?”
五皇子盯着赵玊的脸,说道:“说起士族,自然是这两家最为显眼。”
赵玊轻松地笑了起来:“可我既不是士族,也非京城中人。五皇子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的?”
五皇子讥诮道:“当真没有用处麽?整个京城都在传,说你和沈太师之间不明不白。”
赵玊埋头吃菜,一边含糊说道:“不过是吃瓜群众的胡言乱语,五皇子岂能听信这些。”
五皇子的眸色却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沉声道:“可却有人看到,上月间你和沈贞二人入了华清宫温汤舍内,许久都不曾出来。”
赵玊依旧垂着头吃饭,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赵玊低声说道:“我和沈太师在聊国事罢了,难道这也不行的?”
说及此,赵玊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只是约莫是进食的缘故,却显得赵玊的嘴唇愈加红润,眉眼五官在烛光的映衬下,洒上了一层柔美的暖色,将那一双眉眼衬托地愈加楚楚动人,让人挪不开眼去。
五皇子看着她,许久,终是缓缓放柔了目光。
五皇子轻声说道:“我不过是提醒你,沈家危险。你不该再和他继续往来,免得殃及你。”微停顿,继续说道,“你也不该再和他走得太近,凭白惹得众人非议。你毕竟不是真正的男儿身。男女之间,还是需要设防。”
赵玊忍不住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天色十分黑暗,因是冬日的缘故,夜幕上只有零星几颗星星在隐约闪烁。
她想,她应该站在窗边好生放松放松,否则,她真的有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对对面的五皇子骂一声娘。
她自五岁起便已扮成男装,在男人堆里打滚做事。如今十余载过去,可这个五皇子却告诉她,要注意男女之防,就如后宅女子那般,不得和男子过多接触。
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为何她的一生,和别的女子不同。别的女子都在后宅之中做女工,掌管府中馈,将家族管理得井井有条。可只有她,那么小便强行被祖父带入了权利的漩涡,一生注定要波澜壮阔。
可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在她无数次看到后宅女子们,为了丈夫的留宿一晚,而对姨娘小妾勾心斗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又或者是为了嫡子嫡女们,想尽法子害了庶子庶女们的性命时……她都是如此庆幸,当初爷爷将她从那大宅子领出来,彻彻底底赋予了她无限生机又充满无数可能性的新生命。
五皇子见赵玊沉默不语,只当她年纪还小,听不进自己的话。便柔声对赵玊宠溺说道:“罢了,你如今这样,就已经很好。阿玊,你等着我便是,总有一日,我会带给你全新的生活。”
赵玊突然看向他,十分认真得说道:“五皇子,我,十分满意我现在的生活。我喜欢永邑,亦喜欢永邑的百姓。女子并非只能呆在后宅,等着丈夫的垂青,亦可以走到堂前,做许多事。”
朱长明轻笑起来,亦目光温柔地说道:“阿玊确实做得十分好。”
赵玊很不喜欢朱长明看向自己时的目光,好似自己不过是件物件,一件迟早会被他收入囊中的物件。
她到底和他不是一路人。若是沈贞,便从不会反复说起她的性别,反而用尽全力支持她做每一件事……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在江苏出差时,她得到了暗人偷袭,她一直以为救她的乃是五皇子,可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救她的那个阿九,是沈贞的暗卫。是沈贞早已偷偷派人来保护她。
不管是出差,还是破案,他真的做到了他说的那样,能一直全力支持她。
算起来,她已经足足有十天左右的光景没有见到他。一股突如其来的思念就这么袭来,她一点都不想再看到眼前的朱长明,她只想快点儿回到沈贞身边去。
想及此,赵玊也懒得再和五皇子说太多,只干巴巴地扔下一句‘还有公务需要回府处理’,赵玊便站起身,朝着包厢门走去。
朱长明亦连忙站起身,朝着赵玊追了上去。他伸手握住赵玊的手腕,说道:“我送你。”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包厢门,便要和赵玊一齐走出去。可世事从来都是无巧不成书,就在赵玊打算甩开朱长明握着自己手腕时,却有一股熟悉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而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的还有一股她最是熟悉不过的紫莲清香。正是沈太师身上特有的味道。
赵玊猛地侧头望去,便望见身后不远处,沈太师穿着黑色的镶金线袄衫,正站在那处,似笑非笑地看着朱长明和自己。
吓得赵玊连忙甩开五皇子的手,这才微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瞥了沈太师一眼又一眼。
可这种小举动,在五皇子来看,便是一种另类的羞涩和撒娇。五皇子正了色,淡笑着对沈贞打招呼:“倒是巧了,沈太师也在。”
沈太师脸上的笑意有些邪气,一双凤眸眯了眯,说道:“和内阁的大人们吃顿便饭。”
五皇子道:“本王亦是和大理寺丞赵大人,商量有关于卷宗的事。”
沈太师深深地看了赵玊一眼,这才对着五皇子作揖:“五皇子为国为民,一切辛苦。”
五皇子也对沈太师颔首:“沈太师为了科举,这几日也有劳了。”
各怀鬼胎的二人这才各自擦肩而过,只是四目相对之间,似是有许多的火花在迸射。吓得赵玊不敢多呆,对着五皇子打了个再见的招呼后,便快速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