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玊本想先回家去,可想了想,还是停了脚步,在德善堂门口等着他。
半晌,鲁生从德善堂内走出后,见赵玊还在,甚是欢欣,说道:“大人?”
赵玊说道:“科举甚难,亦十分苦楚,你我正是萍水相逢,你若是不嫌弃,可去翰林院将备份卷子取了,交给我。我可让我的朋友帮你看看文章,替你指点一二。”
鲁生显然未曾料到赵玊竟愿意帮自己,愈加恭敬地连连点头:“好,好,那便有劳大人了。我明日便去取来卷子。”
赵玊说道:“明日午时二刻,你来大理寺寻我便是。”
鲁生愈加开心得连连点头如捣蒜,不断应着是,赵玊这才告辞走了。
她瞧鲁生倒是个有骨气的人,这样的人若是能入官场,也是幸事。只是她到底只能帮到此了,接下去究竟能不能上榜,还是要看他的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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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巳时,赵玊尚且在大理寺忙着整理卷宗,突的便有小厮一路跑来,说是门口有人寻自己,说是有急事。赵玊看了眼天色,终是站起身来,随着那小厮走到了门外去。
今日乃是个难得的晴天。前些日子连续暴雪,使的天气变得又阴又冷。如今好不容易雪化了,倒是开始出太阳了。在冬日里洒在人的身上,整个身子都变得暖洋洋的。
赵玊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人,可不正是昨日遇到的鲁生。
只是此时才巳时,她不是让他午时二刻再来吗。赵玊不由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可走得近了,却见鲁生脸上满是焦急色,瞧上去有些不对劲。她急忙迎上去,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鲁生却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也不说话,而是用眼神看了眼站在赵玊身边的这个小厮。
赵玊摆摆手,等身侧的小厮走了后,鲁生方才脸色十分难看地,颤抖着手将自己的卷子递给赵玊,对赵玊低声说道:“大人,今日我去翰林院取卷,却发现这卷子……不是我的!”
赵玊脸色一凛,颜肃词厉:“你说什么?”
鲁生脸色愈加苍白:“虽是我的笔迹,可这卷子的内容却绝不是我的!就拿‘廉政’一题来说,我写的乃是‘自律’,可这卷子上的文章却不知所谓,莫名其妙!”
说着说着,鲁生已变得悲痛万分:“我苦读八年,到头来竟遭到了这等事,大人,我实在是心有不甘意难平!”说及此,鲁生已直直对着赵玊跪了下来,“还请大人替我做主啊!”
赵玊连忙将鲁生扶起,沉吟许久,才说道:“科举乃是举国大事,皇上更是将此事看做重中之重。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对方势力极大,你也绝不该在此时冒然离京。你现在下榻何处?”
鲁生说道:“我如今下榻在城北一处小客栈内。”
赵玊说道:“怕是不能再呆了。”又沉思半晌,说道,“不如搬到我府中,一则有个保护,二则方便你我联系。”
鲁生竟是湿了眼睛:“鲁生谢过大人!”
赵玊连忙将鲁生扶起,又叫了自己马车上的小厮去送鲁生回自己的府上,自己则继续回大理寺去了。
一直等到下值后,赵玊方才急忙离开了大理寺,直接朝着太师府而去。
赵玊到太师府的时候,沈贞还未归来。太师府的小厮则非常有眼力见儿,一见到赵玊便先将赵玊迎入了府中,又给她沏了上好的茶,生怕怠慢了她。
直到赵玊茶盏内的水快变凉了,沈贞这才回了。
这几日他十分忙碌,一是忙着科举新进士的安排工作,二则为了皇上分担边疆忧愁,整日整日的在御书房内和皇上探讨兵计。
只是沈贞再忙,此时见到赵玊时依旧露出十分和煦的笑来,一边宠溺得捏了捏赵玊的耳珠,这才说道:“你今日倒是难得,一下值便来我这寻我了?”
赵玊暗中瞪了他一眼,让他在下人面前注意些影响,一边拉过沈贞的手,将他拉到角落,这才凝神和沈贞说了一遍鲁生的卷子被人掉包一事。
沈贞亦是震惊,半晌,才怒极反笑道:“好,好一个偷天换日!我便要看看是谁如此大的胆子,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事。”
赵玊连忙说道:“接下去可如何是好?”
沈贞说道:“岂不简单。你且让那鲁生再写一份科举时的卷子,待我去对照一遍,自然就清楚到底是谁做了这等苟且事。”
赵玊依旧担忧:“若是对方权势太大……”
不等赵玊说完,沈贞已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自负的冷芒:“我才是内阁之首。阿玊,放眼王侯将相,有谁能在内阁之下瞒天过海?”
赵玊心底一颤,终是不说话了,只是愣怔地点着头。
沈贞又留了赵玊吃了晚膳,这才让她回了。而赵玊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命鲁生过来,让鲁生再写一份科举卷子。
鲁生并不知赵玊原来竟就是传闻之中颜色冠绝的永邑王,亦是今日他被赵玊的小厮给带到永邑王府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因着此时鲁生再见赵玊,便变得愈加尊敬不已。
赵玊和鲁生说明之后,鲁生连连点头,当日晚上便做出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卷子,交给了赵玊。
赵玊接过这卷子,当即就送到了内阁去。
此时沈贞早已召集了内阁所有人,做晨会。只是他却又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高座上,面色淡漠地扫视过再座的所有人。直到离欢将赵玊送来的卷子交给了沈贞,沈贞这才将卷子摆放在书案最中央,说道:“这两日,我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
内阁之内,包括沈贞在内,共有八位大人。此时听沈贞这么说,剩下几位大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交换着疑惑。便听坐在沈贞左下方的王大人说道:“哦?不知沈太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沈贞说道:“前日本官身体不适,去德善堂配药时,却遇一位落榜考生,在喊冤。”
内阁几位大人全都看向沈贞,等着沈贞说下去。
沈贞淡淡一笑,继续说道:“落榜考生,技不如人,又有何冤可喊。可这考生却说,他的卷子被人狸猫换太子,换成了另外一个考生的卷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堂堂天子脚下,竟也会发生这等荒诞事。”
内阁众人瞬间炸开了锅,纷纷三两说道:“科举乃是大事,岂会有这等事发生。下官不信。”
“下官也不信。科举卷子乃是内阁亲自封存,岂会出错。”
“……”
众人纷纷说着,沈贞作壁上观。却见只有冯丰才十分镇定,说道:“那,沈太师如何说?”
沈贞深深地看了冯丰才一眼,缓缓说道:“他既说科举存档在册的卷子不是他的,我已命他重新做了一份卷子,只要开了科举存档在册的考生卷子,和他所默写的卷子进行比对,便可知到底是谁换了他的卷子。”
冯丰才说道:“若是有考生早已将科举答题卷子公布在外,此人不过是照样剽窃呢?”
沈贞看着冯丰才的目光已带上了一层深意,似笑非笑地说道:“冯阁老有这等疑惑也是应该。等这卷子对比出到底是和谁的一模一样,介时再将两位考生叫来审讯一番,也不迟。”
科举结束后,确实会有考生会把自己做的卷子公之于众,一般都是那种对自己很有自信的才会选择这么做。冯丰才的意思便是说,如果之前就有考生已经把这张卷子公布了,而这个鲁生只是将别人公布的卷子背下来了,再来沈贞这喊冤说是被调换了卷子,那简直才是个大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