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十日，便是殿试。等到殿试结束，皇上亲自选出了状元探花和榜眼，再而前三甲京城花马游街，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科举之事就此算是告一段落。沈贞当日晚终于有空和赵玊一齐聚一聚。
沈贞已经自己买了一艘花船，眼下便是和赵玊一齐，站在船头，一边望着远处京城的繁华夜景，一边说着话。
沈贞的面容带着无比复杂的心绪，并没有说话，只是斜倚在船杆，目光略出神地望着远方。赵玊忍不住走近他几步，伸手捏了捏沈贞的手指。触手处一片冰凉。
赵玊皱了皱眉：“沈太师在想什么？”
沈贞终于回神，看着赵玊柔柔地笑了：“我在想，等你回了永邑，谁能照顾你。”
赵玊弯眼，笑得有甜甜的。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赵玊便不再防备，又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来。赵玊说道：“陈陈总能将我照顾得很好，是跟了我多年的小侍从。”
沈贞深深得看着她，许久，才轻声说道：“可我总是不放心的。总想时刻把你带在身边才好。”
赵玊歪着脑袋，笑道：“那沈太师就请尽快来永邑，来永邑了，自然就能和我一直在一起。”
沈贞说道：“就怕你嫌我配不上你。”
他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眸之中似是包含了千言万语，可赵玊一句都读不懂。
赵玊说道：“沈太师何出此言？”
沈贞看向漆黑的湖面，说道：“若我去了永邑，便表示我已一无所有。没有权势，不再是首辅太师，更甚者，还是朝廷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她从未见过沈贞如此脆弱的一面。赵玊忍不住走到他身后，将沈贞紧紧抱住。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脊背，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赵玊说道：“可我喜欢的，从不是你的权势，更不是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举世瞩目。”
她柔柔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喜欢的，是你总能无时无刻在我身边护着我，不管我是谁，我是什么身份，你只是单纯的喜欢我。这就已经很好。——而我，也是这样对待沈太师您的。”
沈贞转过身来，将赵玊紧紧搂在怀中。他将脑袋蒙在赵玊脖颈间，许久，才声音沙哑地说道：“哪怕要去永邑寻你，也不该是落魄的样子。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赵玊呼吸一窒：“沈贞，别这样……”
再抬头时，他又恢复成了众人所熟悉的那个沈太师。他伸手搂住赵玊的肩膀，笑得邪肆：“等千帆过尽，你我还要再如今日这般，站在花船上看夜景。你说可好？”
赵玊点头，目光灼灼：“好！”
*
科举已经结束，沈贞尚且还在帮着皇上做最后的收尾。而赵玊却在大理寺内，无数次生无可恋地感受着五皇子对自己的会心一击。
眼下已是午休时辰。赵玊正待去大理寺的食堂打饭吃，可朱长明又一次负手走到赵玊身边，柔声问她：“今日想吃什么？我让阿四去备。”
赵玊抿嘴干笑：“五皇子客气。下官去食堂解决了便是。”
五皇子脸上依旧挂着笑，可说出的话却让赵玊很不舒服：“你若是再拒绝了本王，本王不如现在就去休书一封，让父皇好好查查永邑的税收。”
赵玊：“……牛肉云吞，谢谢。”
五皇子这才笑眯眯地去吩咐去了。只留下赵玊一人继续坐回在座位上，满脸生无可恋。
当日傍晚，赵玊依旧在常去的酒楼吃了顿便饭，便要回府去。只是在刚走出酒楼时，便望见隔壁的德善堂药店门口，有两个男子在起争执。
赵玊从不理会市井事。只是这一次，她却觉得其中一位男子，看上去十分眼熟。再定睛一瞧，终于叫她想起来了。——正是当初那个在汤舍不远处，卖了两株肉灵芝给她的鲁生。
因刚入京城就被人偷了荷包，这才靠着在冬日里摘了两株灵芝来卖钱的。没有乞讨更没有做出有辱斯文之事，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努力想要在京城立足下去，所以这个考生给赵玊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赵玊不由上前一步，插嘴说道：“是鲁生吗？你这是……”说及此，故意欲言又止。
此时赵玊身上还穿着大理寺丞的官服，大抵便是因着她身上的这身官服，那德善堂内和鲁生起争执的人便犹豫了下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赵玊，一边又不甘心地对鲁生说道：“这人参便是这个价，你若是不服，便别来我这求买卖。”
只是这人说话的声音已经轻了很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
赵玊看着鲁生手中握着的两枚人参，便见这人参已经长得十分好，有一个根甚至已经隐约长出了一副人形，人参体上有着非常多的须角，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了。
鲁生乍见赵玊，便十分惊喜。他连连对着赵玊摆手，说道：“竟又遇到大人了。上次之恩尚未曾谢，今日倒是又让大人见笑了。”鲁生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赵玊作揖，十分恭敬的样子。
可赵玊此时身上穿着的不过是六品的官袍，她连忙将鲁生扶起，说道：“不过是个卑职，不足以如此。”
鲁生又和赵玊客气半晌，这才终于不再和赵玊作揖。赵玊又看了眼鲁生手中的人参，说道：“这是又从山上挖了人参来卖吗？”
鲁生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面露愧色，语气失落又略带心酸：“此次科举，我却又落榜了。可惜我为了此次科举，足足准备了八年。结果终究是竹篮打水。”
赵玊不忍看他眸中的心酸，科举之路本就难如蜀道，有人高中有人落榜，实在是太正常不过。赵玊说道：“卖人参，可是为了筹回家的盘缠吗？”
鲁生说道：“对，对，正是如此的。只是这人参本该值三两，德善堂却只愿出一两银子。我不愿贱卖，这才起了争执。”说及此，又抱歉得对赵玊说道，“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一旁德善堂的小厮大抵是见赵玊在此，不愿惹麻烦，便连忙说道：“罢了罢了，三两便三两，你随我来，我将银子给你。”
鲁生对赵玊尴尬地笑了笑，这才转身进了德善堂内，登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