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洛幽雨忙掀开了帘幔,探头望了出去,只见那原本展露在众人视线中的红台子此刻被一块巨大的红布给蒙上了,丝竹之音声声入耳,一时间青楼里歌舞升平,糜烂至极。
男人的调笑声和女人的娇笑迎合在一起,听得洛幽雨不由得皱起眉头,略有几分无奈的看向楚入识,道:“楚公子该不会是让我来欣赏这情形吧?我早就已经看腻了……”
楚入识倒是愣了愣,笑道:“也是,差点忘了……”
他耸了耸肩,刚要开口解释几句,却听得楼下传来了叫好的声音,忙低头一看,却见那红布正在被一点又一点的撩开。
速度极慢,噱头倒是制造得很够。
老鸨的声音传了出来:“各位公子哥儿且静静,咱们这头牌呀,马上就要与大家见面了。”
一时间安静得便是有根针掉到地上去都能听得到。
洛幽雨也挑了挑眉,循声望去,却见那拿着红布的人猛地一掀,一个身着肚兜薄纱的女人就这般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凝神望去,那女子果真长得出尘绝艳,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好似含了万千风情,举手投足之间竟是媚意,那发色竟不似一个中原人。
一阵哗然,已是有人开始叫价,洛幽雨仍未摸着头脑,终是开口继续问道:“楚公子不会是叫我过来看新鲜的吧?”
“自然不是。”楚入识摇了摇头,神秘莫测,“你且接着看下去,我要带你看的主角,还未曾登场呢。”
洛幽雨挑了挑眉,顺势往楼下一望,瞳孔却猛地缩了一缩,登时惊诧万分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凝神看去。
那站在花魁身边的女子,虽然是配角,可是此刻却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只因那女人,长得几乎与她一模一样!
洛幽雨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出现在自己梦中的洛幽雨二号闪亮登场了,毕竟这种玄幻的事情对于她的人生经历来说,也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
“怎么回事?”洛幽雨猛地回过头去,看向楚入识。
楚入识不紧不慢的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笑道:“如何,是不是觉得很震惊?”
洛幽雨眯了眯眼,一脸怀疑的看着他:“楚入识,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本来也有几分怀疑这个女人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只可惜,查来查去,还真的是巧合……”楚入识不紧不慢的开口,“这女人当真是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却如此巧合,长得与你几乎一模一样。”
洛幽雨盯着他看,没有出声。
楚入识叹息一声,道:“想必你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注意,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来教你了吧?”
“你的目的呢?”洛幽雨直截了当的问道。
“没有什么目的。”楚入识眯了眯眼,这一次却是很真诚的直视着洛幽雨,说道。
“那你觉得我可会相信。”
“你不信。”楚入识很有自知之明的开口,“毕竟我骗了你那么多事情,隐瞒了你那么多事情,估摸着你早就已经不信任我的,不过,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只能告诉你,我会让你和吴子炎平平安安的离开京城,但是……”
洛幽雨眯了眯眼。
果然,楚入识的下一句话换成了:“将他的兵符给我,而他,再也不许回来。”
对方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洛幽雨这才算真正的松了口气,倘若对方告诉自己,他是一颗善心,那她绝对不会相信。
既然彼此都有所求,那这样的合作才会让人放心。
于是洛幽雨挑了挑眉,道:“看来楚公子是打算用这个女子来做文章了?”
“自然。”楚入识赞赏似的看着她,道,“洛姑娘果然聪明伶俐,倘若不是为了更重要的东西,兴许我会将你也纳为己有呢……”
洛幽雨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就凭你?还是算了吧。”
“哎呀呀,洛姑娘莫要如此直接,当真是伤了我楚某的心啊……”楚入识玩笑似的开口道,“别的不说了,我楚某一向很讲信用,这一点吴子炎是晓得的,只不过嘛,他是个忠臣,始终不肯与我做这个交换条件,楚某就只能麻烦洛姑娘您了。”
洛幽雨将茶盏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道:“成交。”
楚入识点了点头,心情愉悦的开口:“洛姑娘可还要继续看下去?”
“不过是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我以前看得已经够多,自己做的也已经够多,如今自然没有必要继续看下去了。”洛幽雨道,“更何况,楚公子想必还需要和那位姑娘联系一番,我就不再打扰了。”
楚入识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站起身来,道:“请。”
回到了将军府,洛幽雨却是一路上都在思考着怎么把兵符搞到手的事情。
想必吴子炎肯定视兵符为命,要偷到定然不容易,而他本来也就是个忠臣,若想直接去问他要,更是不太可能。
所以洛幽雨想来想去,也只能拐着弯让吴子炎自己把兵符送出手,至于如何送出手……大概就是让吴子炎彻底对圣上失望。
若要让吴子炎彻底失望,软肋只能是她自己。
所以洛幽雨想来想去,仍然只想得到一个法子,而这个法子……她必须还得去亲自见一面那所谓的皇帝老儿。
洛幽雨特地借了楚入识的名头进了宫中,进去之前也专门跟吴子炎报备了一下。
殿中燃着的龙涎香徐徐而起,鼻翼之中尽是那有些闷人的味道。
依然是熟悉无比的陈设,洛幽雨跪倒在地,却迟迟没有听到那皇上说一句平身。
终于洛幽雨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些发麻了,才听得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来寻朕,可是有何要事?”
洛幽雨这才大着胆子抬起了头,看向他。
在与皇上的视线接触的那一瞬间,她明显的感受到他的神情微微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躲开了视线。
洛幽雨心底冷笑一声,直视着他,道:“不知道皇上可还记得,民女的母亲?”
圣上猛地抬起了头,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眼神犀利的看向她。
洛幽雨却也不躲,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背挺得笔直。
“你……”圣上呼吸微微一顿,半晌后,才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平静着自己的情绪,说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洛幽雨露出一抹冷淡的笑意,道,“圣上当初认为民女的母亲与别人私通,可有过证据?因为此事而将民女的母亲送入青楼供人把玩,现在可有后悔过?”
洛幽雨每说一句话,他的脸色就变上一变,到了最后,那双眼里竟是写满了愧疚。
可天子终归是天子,而这个天子又是执拗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是被踩到了痛脚,厉声出口:“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民女自然知晓。”洛幽雨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继续说道,“米女说的,是自己母亲的悲惨经历,说的是,皇上您曾经犯下过,却始终都不肯承认的错误!”
“啪……”的一声。
一股剧痛从右脸颊蔓延开来,洛幽雨手指从自己的右嘴角划过,一抹殷红的血迹骤然出现在视线之中。
这一巴掌皇上打得极其的狠,似乎想把她所有的话都给打回去。
只是可惜,洛幽雨也是个不太畏惧生死的人,所以继续开口道:“皇上是被民女说到了痛脚,所以才恼羞成怒的么?皇上何苦如此?”
“来人,来人!”他暴跳如雷的开口。
洛幽雨却猛地站起身来,往圣上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紧接着非常迅速的撕扯开了自己的衣服,待到那些宫女太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洛幽雨哭得梨花带雨,身上衣服破烂不堪,歪在皇上身边的场景。
那些个宫女先是一愣,紧接着飞快的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至于皇上此时才明白洛幽雨究竟是在做什么,顿时气得拍了好几下桌子,冷声说道:“把她给朕押下去,关入大牢里,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去!”
洛幽雨这才在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道自己总算是把这个老家伙给激怒了,接下来就得看吴子炎和楚入识给不给力了。
如果这两人一点都不配合自己的话,那自己这一次的任务必定是失败了无疑。
洛幽雨闭上了双眼,干脆不再去想这些事儿,暂且在牢里睡上一觉才好。
兴许是因为洛幽雨是被皇上关进来的,所以受到了特殊待遇,那牢里莫说是床了,就算是干稻草都没有,地上还时不时有窜过去的老鼠,吓得洛幽雨起了好几次鸡皮疙瘩了。
本来打算好好的睡一觉,却又不太想往地上倒,所以洛幽雨只好找了个稍微干净一些的地方坐下来,等着吴子炎来寻自己。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的时候,她总算等来了吴子炎。
两个人隔着牢狱两相望,洛幽雨更是落了泪,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让那吴子炎心疼的可不知该如何是好。
“雨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宫里人会传你和皇上……”
说到这句话,洛幽雨更是哭得带劲儿,立马低下头嘤嘤嘤道:“子炎,那皇上他……他好像以前……以前和我的母亲有过牵扯。”
“以前我母亲是皇上的枕边人,受尽他的宠爱,可是宫廷之中勾心斗角已经是常态,也不知是谁污蔑了我母亲说她与侍卫私通,皇上大怒之下,直接处死了那侍卫,还将我母亲弄到了青楼去,受尽折磨,也不晓得是与谁……才生下来了我,我自小就出生在青楼了……”
洛幽雨一边说,一边观察吴子炎的神情,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继续添油加醋道:“倘若不是因为当初污蔑我母亲的人,我现在也不会是这样下场吧……皇上到了现在也不肯信任我的母亲,今天更是想要……想要让我为我母亲付出代价……”
“雨儿,你说的可全都当真?”吴子炎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一双眼已经是通红了。
那似乎是一种被背叛了的绝望感。
自己一直忠诚的人居然对自己的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换做是谁,不会由爱生恨呢?
而洛幽雨从头到尾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虽然是利用了吴子炎,但是只要能达到目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毕竟……咳咳,爱着吴子炎的女人是身体原主,又不是她嘛,她只是将这个任务当作打怪通关的过程而已,从头到尾也没怎么付出过自己的情感的。
那吴子炎看到洛幽雨点头,却是再也没有说过关于皇上的一句话,只是不断的安慰着她,最后开口道:“雨儿,你等着,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洛幽雨微微颔首,道:“好,我等你。”
眼看着吴子炎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洛幽雨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希望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这样这一切才没有白筹划。
接下来的时间,洛幽雨就在等待楚入识的过程中度过。
也不晓得过了几日时间,洛幽雨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楚入识身着白衣,与这大牢却是格格不入,一副优雅风度翩翩的俏公子模样,见着了洛幽雨,也只是用折扇轻轻敲了敲那锁,便有人上来给他开了锁,楚入识微微皱了皱眉,走了进来,道:“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洛幽雨翻了个白眼,看着他:“不然呢?坐牢还能锦衣玉食?”
楚入识耸了耸肩,笑道:“不得不说你这个计划还是蛮厉害的,吴兄已经来找了我的,将兵符给了我,接下来我只需要将那个女人安插进皇宫,安排人送你们二人出去,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来解决了。”
“可圣女的事情……”
“圣女的事情……”楚入识冷声一笑,压低了声音,沉沉的道,“倘若改朝换代了,这圣女的事情还会有多少人记得呢?”
洛幽雨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倒是没有多诧异,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所以,你打算在我们离开之后动手,还是离开之前?”
“自然是在你们离开的途中。”
“啧啧……”洛幽雨的眼神立马落到了他的身上去,摇头叹道,“你是一个天生的谋者。利用我们离开的骚扰来扰乱视线,趁此机会一举攻入皇城,不动声色的挟持当今圣上,保他性命却囚禁他的终生,自己再登基为帝,我猜的可对?”
“洛姑娘,你有一点说错了,”楚入识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是一个天生的谋者,你才是一个天生的谋者,只可惜,身为女儿家,不然的话,我一定不会让吴子炎带你离开。”
“即便我不是女儿家,我也不会跟在你的身边为你办事,”洛幽雨笑道,“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轻易挟持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一个善人哦。”楚入识挑了挑眉,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颗药盒,往洛幽雨的方向一扔,道,“这个拿好,倘若受了伤可以吃一颗,伤势会好得快一些,我还在城外的城墙下埋了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吃喝不愁了,再也别回来了。”
“放心。”洛幽雨挑了挑眉,笑道,“这皇城里待着你这么一头狮子,我若是回来,岂不是自讨苦吃?”
楚入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终究是叹息一声,揉了揉她的头,道:“可惜了,这么个姑娘成了吴子炎的,倘若你是我的人,我拼死了也会将你留下来的。”
“楚公子当真是说笑了。”洛幽雨一下躲开了他的手,笑道,“楚公子与其在这里调侃我,还不如赶紧去部署部署自己的计划,不然的话……出了差错,那可是连头都保不了了。”
楚入识很是复杂的看了一眼洛幽雨,这才颔首,转身出了牢门。
洛幽雨挑了挑眉,将那药盒看了好几番,才将它放入了怀里。
棋逢对手?
倒也不算。
其实她能够感受到楚入识对自己的几分喜欢,只是那几分喜欢,成不了气候,倘若自己和他的江山事业相比,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
这样的喜欢,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若她是洛幽雨,是绝对会选择跟着吴子炎浪迹天涯的,更何况,本来的洛幽雨,爱的人亦是吴子炎。
虽然说,这个男人总是矛盾的很。
那夜的子时,皇城之内燃起了巨大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天天空。
犹如火烧云一边的云彩,引得平民百姓都涌出来看热闹,而就在不远处的大牢之中,一个身影骤然敲开了牢锁,将洛幽雨给背了出来。
洛幽雨趴在吴子炎的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真的想好了?”
吴子炎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的父母已经去了江南了,只等着我过去,一切都可以了,等到了那里,我就正式将你娶为正妻,以后的日子我们就好好的过,好么?”
洛幽雨半眯着眼,懒懒的点了点头。
在这亮堂堂的火光之中,她隐约听到了兵戈相见的声音,好似这个皇城已经被无数人围绕起来,而它曾经的主人正在与未来的主人互相对峙,恨不得把对方扒皮抽筋。
一个可怕的地方。
如果可以选择,洛幽雨是绝对不想要生活在这里的。
只好在心底默默的祈祷,以后的任务可千万不要遇到在皇宫的……
两人沿着楚入识之前给他们策划好的路线往外走去,到了皇城门口不远处的地方,洛幽雨却突然出声道:“我们换一个方向,往那边走,那边也可以出去。”
吴子炎皱了皱眉头,不过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立马调转了步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待到出了皇城,两人又马不停蹄的往城门外赶去,至于那楚入识口中所谓的银两,却是没有去拿的。
谁知道那个楚入识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知道为什么,洛幽雨的第六感告诉她,楚入识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就放他们离开了。
所以她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这一夜京城的火光燃了一晚上,所有的百姓都晓得宫里是出了大事儿,却又不敢妄自议论,只好关上门在自家屋里讨论。
而逐渐接近城门的洛幽雨却突然发现,城门紧闭。
随便找了个路人来询问,却道是宫中少了两个重要人物,此刻正在寻着呢。
洛幽雨和吴子炎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皆是明了,这个该死的姓楚的看样子还是真的不打算放他们离开了!
靠。
洛幽雨在心底暗骂一声,看向吴子炎,道:“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们如果现在过去,必定是自投罗网,”吴子炎紧皱眉头,开口说道,“我们暂且找个地方住下,客栈就不去了,先随便麻烦了普通的百姓吧。”
洛幽雨这才叹了口气,从吴子炎的身上跳了下来,道:“成,那我们就在城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好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再说了,我就不信这个姓楚的永远都不开城门了。”
虽然心底的预感很不祥,但洛幽雨还是努力的劝慰着自己,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两人付出了一锭银子的代价,才找到了一户人家住下,而且还是住的最简陋的草房,洛幽雨觉得吴子炎肯定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一时间倒有几分愧疚。
反倒是吴子炎还主动开口安慰她,道:“你别想多了,以前行军打仗,连猪圈都睡过,这算不得什么,倒是你……”
洛幽雨耸了耸肩,道:“那我也是什么都睡过的,青楼的那个条件,难不成你还不明白么?”
吴子炎愧疚的看向她:“抱歉,雨儿,我又不小心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啦,反正我母亲已经去世了,我也已经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现在就算是提,也都已经是过去了,不过是有些感慨而已。”洛幽雨忙出声安慰他,“好了,时间不早了,还是赶紧睡觉吧,接下来的日子有没有时间睡觉都是不确定的呢。”
吴子炎点了点头,伸出手将洛幽雨搂入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洛幽雨闭上了双眼,脑海里却一直都没有停过,反倒是一直都在琢磨着楚入识的事情。
这家伙也太特么的不要脸了……
于是边睡边骂,什么时候彻底睡过去的,连她自己都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