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
林栀蓝2018-08-22 10:4227,878

  看过你糊涂 看过你愤怒

  看过你满足 没看过你的爱护

  看过你跳舞 看过你看书

  看过你走路 没看过你受不住

  没看过你哭 我怎知道你在乎

  ——江美琪《有个男生为我哭》

  你有没有试过拼尽全力掩饰一个真相?

  人都是有秘密的。

  有个男生为我哭

  2009年秋天,我在广州。武广铁路就要通车,我却依然赶在这之前,迷迷糊糊乘了近十个小时火车来看你。

  只可惜,当我置身曾与你一同喝过三杯酸梅汤的凉茶店前,你所住的那间小屋,已经遥遥可以望见,换了新的窗帘。

  你一向喜欢蓝色,一年前我来看你时,还笑你不懂照顾自己,不由分说为你换了那款深蓝色的窗帘布。而今你的房间一片粉红,许多不曾说,不可说的那些过往,终于又回到我的脑海。

  我在公话超市拨通你的手机,你在电话那边喂了一声又一声,最终你忽然笑了,说,过来了怎么不发个短信,等我换好衣服下来接你。

  我这才恍过神,匆匆挂断电话,向来时的路疲惫跑去。

  在火车站,我买了最早的一趟回长沙的车票。望着依然人来人往的广州,我轻声告诉自己,再见了,周宝明。

  从你把我的来电当成她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了你的决定。

  三年前的秋天,远不像现在的好天气。傍晚潮湿的雨水冰凉,一滴一滴。我踩着从大熊那里蹭来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往学校骑。

  在学校门口,我碰到了你。

  你在前边横路拦下我,问我南院怎么走。我有点不耐烦地顺势摇摇头,一摆手,指了个方向。你却乐滋滋地点头道谢,转身就起步。

  我这才在朦胧的雨雾中意识到自己干了坏事,于是又加力蹬了几脚车,追上你,大声喊,不是那边!反了!喂!你回来!

  你终于扭过头,一脸疑惑,但很快又明白过来,变作笑容。你说,谢谢你啊,同学。

  我说,我叫嘉嘉。说完拍拍自行车后座,大方地指挥你,快上来!我也去南院!

  你一听,立刻会意,干脆地坐上。我一扭头就看到你长长的两条腿还伸展在空气里,一副别扭得要命的模样。我在你看不到的方向,偷偷抿着嘴笑。

  我才知道你是来南院找老师,办理转系手续。而我,你问起我为什么在这个吃饭的点出现在回学校的路上。我甩了甩依附在刘海儿上的雨滴,说,我想淋淋雨。

  你被我的话惊得噗的一声笑喷,却还要赶紧收拾好情绪,问我原因。周宝明,我后来总回想,是否我当时的表情不够悲伤,声音不够绝望,才让你以为我的话都是玩笑,让你以为我天性开朗,完全有能力承受后来的一次次失望?

  我说,爸妈离婚了。今天去签的字。

  你看着我的背影,忽然拍拍我的肩。我以为你要安慰我,却听到你惊喜的声音,快停!到了!

  抬头,“南院”两个楷书写的大字正屹立在头顶。

  我把你放下车,刚要转身离去,你却叫住我,说,嘉宝,等我十分钟,我交了申请就下来。

  雨势渐微,你的笑容便清晰可见。我始终记得,那日的你,身着蓝色外套,你把头塞进连帽衫里,像只土拨鼠,可爱至极。

  我从没想过那天你会陪我一起疯。

  大熊就不会这样。

  其实傍晚我找大熊借车时,他就凶巴巴地看了我半天。问我为什么,我支支吾吾也没有讲。可如今,我对着还是陌生人的你,竟然吐露了实情。

  虽说不是什么秘密,却也是我唯一一次说给别人听。

  我这样告诉你,你不在意地撕开了刚买的薯片,说,什么陌生人,我们已经认识了。不是吗?你叫嘉宝,我叫周宝明。

  我一愣,纠正,是嘉嘉!不是宝。

  你摇头,忽然笑得一脸狡黠,你说,嘉宝嘉宝,还是这样好听。

  从那以后,你都那样叫我,再没改变过。嘉宝嘉宝,其实我也喜欢上了这个名字,它让我暗暗觉得我们很般配。不过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我怕说这些的时候,我会脸红,而你,会笑话我的窘样子。

  那天你请我吃了不少好吃的,有薯片,有冰激凌,有盖浇饭,有可乐,还有榴梿。

  你喜欢吃榴梿,所以看到街边有推车叫卖时,毫不犹豫选了一个圆滚滚的。还死活都要邀请我一块儿吃。你说,没吃过榴梿的人,哪配懂得人生苦。

  我大笑,榴梿不是苦,是臭!

  你依然不在意,摇头晃脑地教育我,吃得臭中臭,方为人上人。

  我笑得前仰后合。

  后来我们达成了协议,只要我吃掉一半榴梿,你就和我分享一个你从未告诉过别人的秘密。

  人都有秘密!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干脆地点点头,说,没问题。

  我便咬了咬嘴唇,开始准备和味蕾做最残酷的斗争。其实彼时我并不在意你的什么秘密,我对你也算不得那样好奇。只是我是真的想听你的话,吃最难以下咽的食物,交换最不想触及的心情。

  我生生吃掉了半只榴梿。

  做完这件事,我似乎顿时觉得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都一扫而空。只有其间你打着拍子为我加油的样子还让我忍不住想叉着腰大笑三声。我撑着下巴对你说,周宝明……其实我并不是反对爸妈分开,他们感情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我只是不喜欢那种被丢下的感觉。而现在,我觉得都不重要了。

  你很配合地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有我自己。而爸爸妈妈,即使分开了,还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想起什么来,笑着问你,秘密呢?

  你却没有回答,而是笑着递给我一罐可乐。你说,什么算是秘密?

  秘密……当然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事情。我说。

  你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扯下你那罐可乐上的拉环,递给我,说,送你的。

  那时我还没有听过那首《可乐戒指》,自然也不懂得你的用意,只是笑嘻嘻地接过来,把那份“这是什么礼物啊”的不解藏进肚子里。

  你说,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好像只有佩妮喜欢我。

  我笑了。因为你脸红了。

  而那时的我,却不曾多想,也自然无从预料,后来佩妮这个名字,竟永远地横在了你我之间。多年后你离开我,竟然也是为着她。

  我还眼巴巴地问你,那你也喜欢她吗?

  我看到你脸红了,我觉得我的猜测十有八九。却没想到你白我一眼,仰着头猛灌了一口可乐,笑说,怎么可能。

  你说,佩妮是你们系最漂亮的女生,但是你不喜欢太张扬的女孩。我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是大熊。我打开未读短信,看到他说,嘉嘉,你怎么不在学校?

  大熊比你乖多了,他总是叫我嘉嘉。我得意扬扬地把手机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问我,大熊是谁?我刚要开口,他的电话就打过来。

  电话那头,大熊恶狠狠地喊,你为什么跑到江边来了!我在学校找不到你,都找你两个小时了!

  话音未落,我就看到大熊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他一路小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自行车。我气势汹汹冲上前,一掌拍在他的胳膊上,不就是借了你俩小时车吗,你至于吗?

  大熊瞪我一眼,像拎宠物一样把我连人带车拎了回去。

  我努力地扭头,朝着距离我们越来越远的你大声喊,周宝明!下次找你玩儿!

  你微笑着,在风里飘飘摇摇,江边的夜色逐渐将你笼罩。

  大熊当然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的好朋友。

  每次向关系好的女生介绍他,我都会说,大熊啊,我的竹马。大熊自己呢,更加肆无忌惮,他嘴里的我,就没一个优点;经过他的形容,针对我,更是没一句好话。

  可也是因为这样,我们关系好得无人能及的。从小到大,哪一次考试不及格不是大熊帮我隐瞒,哪一次放学回家晚了不是谎称在他家复习,哪一次我在食堂打不上热乎乎的饭不是他帮我插队。

  总之,有大熊在的地方,我就没吃过亏。要吃亏也是吃他的亏。

  可是这回,是唯一的一次,我心里有事,却不愿对他提及。而他似乎明白我心情差,故意大大咧咧来逗我开心。路上我们经过一家超市,大熊让我在门口等,还再三叮嘱说,要是我敢溜,就有我好看!

  我乖乖点头,奉承道,我哪儿敢呀。

  大熊打量我一眼,又左右搜寻,似乎是没看到你跟上来,所以安心进了超市。

  我便扶着单车迷迷糊糊地等。十多分钟后,他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娃娃。

  是一只很丑、非常丑、一点儿也不可爱、跟哆啦A梦加菲猫简直没得比的鱼抱枕。又黄又蓝,并且还硕大无比。

  大熊走过来,凶巴巴地瞪我一眼,然后把它重重塞进了我怀里。

  我被他摁得差点儿偏到电线杆上,只听他说,送你的,心情好了吧?

  我心里一阵感动,又一阵好笑。望着那条丑鱼,我怎么喜欢得起来?我故意不满地咂巴着嘴。大熊冷哼一声,还不满意?这是超市里最大的娃娃。

  我依然不说话。

  直到他一把把鱼抢走,我才哇哇大叫,说,还我,我带回寝室不就完了。

  他这才松口,一路哼着歌,由我坐在后座上,把我载回了寝室。

  那个晚上,我一路数了好久的星星。一共有227颗。我知道第二天一定天气晴好,就像我此刻,已经不再觉得难过。

  我给妈妈发了条短信,说,暑假我回来看你们。妈妈一直没回复,我想她应该已经睡了。

  我说找你,就真的去找你了。虽然没告诉大熊我偷偷和你有了奇妙的默契。

  晚上从学校门口去小吃街买饭的那段路,我特地走得特别慢。一切在心里有期盼的我看来,仿佛是天意。你来到我面前,叫我,嘉宝,一起吃饭。

  我看着你,努力让自己瞧不出端倪,生怕你发现我是在等你。你却在路上边走边说,我等你好久了。

  你说如果不是你第23次回头看到了慢吞吞的在踱步的我,你差点儿打算放弃你的蹲点行动了。我不知如何回答,便故意岔开话题,问你去哪家店吃饭。

  你没答,顺势就带我进了一家土菜馆。我这才注意到你耳朵上一直还挂着耳塞,气嘟嘟地说,怎么这么没礼貌!快摘了!

  你一笑,又是那样的笑容,像蕴藏了无限玄机,却又让人感到相信。你扯下一只耳塞,霸道地放进我耳朵里。

  那是我第一次听《可乐戒指》。

  “你把我喝完的可乐/拉环当作戒指/轻轻套上了我手指/你问能不能一辈子/那一秒突然爱上了你傻傻的固执/”

  我听到“可乐”“戒指”“一辈子”这些关键词时,忍不住难以置信地望着你,你却笑得非常温柔,望着我,眼神仿佛在肯定我的疑惑。

  可这时,你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孩却拽住了你的胳膊。你下意识摘掉耳机,问她怎么来了。她看上去急匆匆的,对你说,阿俊生日,你怎么忘了?一起去吧,我特地来喊你的。

  说着,还拿胳膊亲密地撞了撞你。

  我似乎猜到了她的名字。

  你回头看我,嘉宝,一起去。

  我却在最短的时间里察觉到了女孩并不善意的目光。她淡淡的一眼,就让我明白过来。我摇摇头,不是胆怯,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你似乎也想了想,随即露出笑容,对我叮嘱,晚点儿我来接你。

  我答应下来,你就和她转身出了小店,事先点好的菜摆了一桌,我只好一个人吃起来。

  脑海中始终忘不掉,你走到门口时,我听到你叫她,佩妮。

  后来嘛,你当然没有来找我。像许多可以预计的情节那样,大熊给了我一个短信,问我在干吗。我对着一桌子吃不完的饭菜,回复他说,在吃饭,要不要来,我请你。

  他却半天没了音讯。

  我生气地回过去一个苦瓜脸,没想到你也不陪我,还好朋友呢,良心被狗吃了。

  大熊依然没回。

  直到我吃得晕头转向,等得天渐渐黑透了,你依然没来接我回学校。幸好我自己还是有手有脚,可以埋单,可以走人。

  我只是想起你给我放的歌,伸手摸索到一直放在包里的那枚可乐拉环。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门口,我看见大熊朝我走来。

  他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喝过了。我忍不住怒斥他,从来不喝酒的,你去干吗了!

  大熊一仰头,没说话,先吐了一地。溅得我的球鞋上都是。

  他被灌酒了。大熊吐完以后,似乎难得清醒许多,一开口就是这句。

  他喝得不比我少,佩妮也是。她跟周宝明告白,被拒绝了。但是在场的人,没人相信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不然……大熊吞了一下口水,他也不会醉成那样还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

  我被这四个字轰的一声镇住。

  那谁来送我回家?我心里一委屈,鼻子一酸,眼泪落下来。周宝明,这是我第一次,莫名其妙便为了你哭。如果你一早便喜欢佩妮,何必还让我有那些错觉呢?

  真的……只是错觉吧。

  大熊断断续续地说,嘉嘉,我来送你回去的。你别等他。

  我就真的没有等你。周宝明,我当然不能让醉醺醺的大熊来送我,反倒是我先送他回了寝室。我说,你放心吧,我还能有什么事?等我到了我给你发个短信就行了。

  说完把大熊扔进他的大棉被。招呼他寝室的哥们儿照顾好他。

  回家路上,我接到了你的电话。

  你当然没有提佩妮。整个电话里,你都在等我一个答案。你问我说,嘉宝,能接受我吗?

  你说得简单又直白,我却犹豫了。周宝明,我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我的确在这种奇奇怪怪的遇见里,毫无根据地喜欢上你。

  可是,也因为这样,我怕失去。

  我不熟悉你,不了解你的过去,和你的朋友不相识,甚至还没有大熊和你的生活圈子接近。我无法回答你。直到,你说了这个电话里的最后一句。

  你说,嘉嘉,其实我去接你了,可是你已经走了。

  你说,对不起。

  我终于笑了,有你这句话,别的都过去了。我说,明宝,明天的午餐……就拜托你啦!

  你高兴得连连应声,像是生怕下一秒,我就要改变主意。

  周宝明,我好怀念那个晚上的你。虽然我看不到你,却可以清楚感觉到你心里满满的,都是我的身影。

  我一个晚上几乎没睡。半夜三更给大熊发短信,告诉他,我和你顺利在一起。他回得很快,恭喜修成正果!就是进度太快,自己要小心呀。

  小心什么!我问。

  小心小三!大熊爽快地说。

  我偷笑,有些担心一旦被说穿,反倒没那么在意。其实,我对你有的是信心。

  星期天你一早就来找我,站在楼下大喊我的名字,我没被你喊醒,反而被大熊的短信闹醒了,打开来看,赫然六个字:快起床!楼下找!

  我跳起来,从窗户那儿探出一颗头,看到你在等,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塑料袋。远远地我就能看到一堆零食在冲我招手。于是兴高采烈地洗漱下楼,抱着零食去吃香辣涮。

  那天人特别多,我们只好选了个距离空调挺远的位置。我吃得汗涔涔的,你便拉开背包替我掏纸巾。忽然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你包里滑了出来。

  我低头去看,竟然,是一枚戒指。

  当然不同于我小指上磨得手起泡的拉环戒指。

  我望着你弯腰去捡,故意没问,等你向我解释。却没想到你什么都没说,只是随手把它塞回了背包。

  我看着你,你微笑给我夹菜。

  我想你大概不愿意提,就不再追问。只是那餐饭,吃得尴尬不已,直至终于你说,嘉宝,下个月的圣诞节,我们请假出去玩吧!

  我迅速调整情绪,问你去哪儿,玩什么。你兴致勃勃地回答,这才打破了僵局。

  周宝明,彼时我不知道别人的恋爱是怎样的,我只是想,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想我们之间也有不开心。所以,那些让人猜疑让人不确定的细枝末节,让我忘记,你也不在意,好吗?

  我这样,告诉自己。

  你定的计划原来是广州。广州有好多榴梿啊,我们下了火车已是傍晚,你带我边找宾馆边选了一只大个的榴梿。奇怪的是,我再闻到榴梿香时,都不觉得难以忍受。相反,我觉得香气逼人,我好喜欢。

  我们在越秀区的小宾馆里分吃了它。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我们一人坐一张,开着电视聊天。

  你对我说,广州是你喜欢的城市。如果以后有机会,你希望来这里工作。

  我问你为什么,你不置可否,因为天气很舒服啊。

  我笑,你是男生啊,怎么还怕冷!

  你做了个瑟缩的表情,说你只是喜欢温暖的地方。我反驳说,我喜欢雪,你便沉默了。

  过了许久,你才说,既然我都接受了榴梿,让你接受湖南的冬天,也不是难事。只是,今年冬天,我们是一起过的。广州的圣诞虽然没有雪,抬头却可以看到星星。

  你说着拉开了窗帘,指给我看。

  我想起那个和你初识的夜晚,我数过的漫天繁星。第一次,我没有笑你喜欢星星。因为我知道,你是以为我喜欢。

  是在那个晚上,你跟着我和大熊一起回学校了吗?

  我们去了水上乐园,玩了一整个白天。你还扮成圣诞老爷爷送我礼物,你说,圣诞老爷爷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我思忖半天,想问你的问题却怎么都说不上来。还是你洞穿了我的心思。

  那个戒指吗?你试探地问,是阿俊生日那天KTV里送的礼物。大家起哄,就分了一只给我,一只给佩妮。我没有在意,随手丢在包里。没什么的,傻瓜。

  你说完,张开圣诞老爷爷宽大的怀抱,把我拉了进去。你凑在我耳边,温柔地对我说,嘉宝,圣诞快乐。

  回程的路上,你问我是不是没休息好,干吗肿着两只鱼泡大的眼袋。我不敢跟你说是我小心眼,晚上怕你使坏所以睡得不安心。所以谎编了个借口,说没有丑鱼娃娃抱着,我就睡不着。

  你心领神会,说,是大熊送的娃娃吧。

  我点头。

  你却没再说话,一路上,一句话都没再和我说。

  我也从起初的不明所以,到后来弄明白,是跟大熊有关。

  后来……我再也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大熊。周宝明,你知道吗,如果换了是别人,任我怎样也不会答应不再和大熊联系。

  可偏偏,这个人是你。

  从小都是大熊和我最铁,爸爸妈妈没空陪我的时候,我也只能跟大熊抱怨。可我又清楚地明白,即使我们再好,他也不会陪我到老。

  他也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所以,在你把决定留给我来做时,你虽然什么也没说,我却明白你的希冀。我信誓旦旦告诉你,我不会像以前一样总去找他了。

  言下之意是,我们会慢慢淡去联系的。

  毕业前一年,你果然提前去广州实习,在那边租了个小房子。你说既然我想留在湖南,那么你只过去实习一段时间。等我毕业,你就回来。

  我很开心,满口答应。一放假就风风火火买了票过去看你,而我没有告诉你,这一年多以来,我再没和大熊一起去吃饭,一起去瞎逛,一起去网吧,一起回老家。但他偶然打来的电话,我没有挂断。偶尔的短信联系,我也没切断。

  所以,当他得知我要去找你,怎样都要跟我一起。

  大熊总是说,火车上没有什么好人,而乱糟糟的广州火车站就更别提了。我经不起他游说,答应下来。

  和他一起坐在喧嚣的车厢里,仿佛才回到了许久以前。

  而那时没有你,也没有爱情。只有我们两个小小孩,在学习之余凑在一起聊八卦,谈谈心。假期一起回家,在路上也不寂寞。

  大熊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责备,对于这么长时间我为了你忽略他,他都没有怪我。

  我讨好地给他剥了个橘子,说,如果换成别人,早就不理我啦!大熊你真是个好人!

  他在你的小屋附近找了间小旅馆住下,当然没有告诉你。我一个人摸索着找到你住的地方,是一间……亮堂堂的房间。

  你给我开门,抱着我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你说,嘉宝,我选了熟得最好的榴梿等你来!

  说着,指尖轻弹了一下我的前额,宠溺地看着我,笑容清朗如月。我想,我将一直记得你那时的笑容,因为,我在里面,分明看到了与我有关的甜蜜。

  周宝明,说到这里,你一定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最后……是我离开你的。

  没错,是我离开你。

  我想,大熊说得对。你为什么喜欢我呢?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那我怎么会知道呢?既然没有原因,那么,来得快的感情,大抵去得也快。

  当我从广州回来,佩妮来找我,还带了一群人把我围在学校临街的冰点铺时,你不在。我轻轻滑开口袋里的手机,然后按照我记得的大熊的号码一个一个数字拨了过去。我不知道大熊有没有听清楚我在这边大声喊的“你们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们!”,反正,最后,他是出现在了这里。

  佩妮后来曾说过,那原本不过是一场恐吓。却因为大熊的出现,不得不发生点儿什么。

  大熊张牙舞爪地跑来拦在了我前面,就像过去的许多年里发生的那一幕幕一样。他对佩妮带来的人挑衅地说,别动她!有什么冲我来!

  我不记得接下来的打斗过程,也不记得佩妮最后是怎样恨恨地对我说“我的东西,谁都别想抢”,我只记得她的无名指上那只闪闪发亮的戒指,和你那款本是一对。

  大熊的胳膊流血了,我掏出包里的纸巾擦了好久都止不住。我问他是不是很疼,他不说话,只一个劲摇头。

  那天的雨一直在下,就像我初见你时的那天一样。

  所以在雨里,我一直都没有发觉,其实大熊的眼角一直布着晶莹。等到我发现的时候,才注意到他痛苦得龇牙咧嘴的表情。我用力地拎起他另一只胳膊,跌跌撞撞扶着他朝医务室走去。

  周宝明,我只想知道,大熊从来没有给过我伤害,为什么我总要连累他。

  而你,一次一次让我始料未及的难过,为什么我却始终放不开?

  毕业之前,我断断续续与你保持着联系,我似乎做不到对你从此漠不关心。可每当你再说希望我去看你,我却再没有像当初一样冲动得在双休日踏上去广州的列车。

  大熊为此还嘲笑过我,两天双休,一天用来坐车,一天用来甜蜜。

  而今,我想起那些话,却是真的远了。

  像我和你,在地图上的距离,遥不可及。

  再去广州时,许多公车站牌附近的广告,都是一个新牌子的易拉罐饮料。我买了一罐来喝,才迟钝地发觉上边的拉环已经不一样了。

  不再能够,和瓶身分离开来。

  把瓶子在手里旋来旋去,注意到上边写着“少一个拉环,多一份环保”。

  霎时间,我明白了些什么。

  许多许多的记忆,都不同了呢。周宝明,就像你也许不知道,我从来没做过手工,却在网上的“俄罗斯绣”速成网站上学会了绣你的名字。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你的小屋里待,我给你换的窗帘,给你换的马克杯。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买来了特殊的针线,曾在你的深蓝色窗帘一角绣上“嘉&宝”。

  就像我不知道,你很久以前就喜欢我,一直喜欢我,在我和大熊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你就见过我。你来我们居住的城市,在亲戚家里住。我们恰巧在同一个小区。你见过我踩着妈妈的高跟鞋到处乱跑,也见过我披头散发调皮捣蛋。你曾说你不喜欢张扬的女生,可事实上,你还是没有讨厌我呀。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人都有秘密。

  即使是我无从得知的,你的秘密。

  其实爸妈离婚不是因为真的感情不好,是我那时不懂事,以为他们常常吵到鸡飞狗跳、家里碎玻璃碎碗一堆,这样就是不幸福,应该分开。所以,是我在妈妈面前说了不该说的,拆散了他们。那个遇见你的傍晚,我是自责自己所做的,而并非像与你说的那样。

  我没有勇气告诉别人,这是我的秘密。

  佩妮一直喜欢你,她不过是想有一份和你有关联的物什,所以策划了那场生日会上神秘的情侣对戒做礼物。这是她的秘密。

  你接到我在公话超市打来的电话,像是真的有灵犀,你从窗户探出头,分明看到我在楼下。可是等你追下楼,我已经不见了。那时的我,换了号码,毕业去了你不知道的城市。

  曾有人说,当一个人想找到另一个人,他总有办法做到。但事实是,当一个人想方设法逃开另一个人,他依然可以做到。

  我分明记得你住在那幢小楼的302。可我没想到,那幢安置小区里,一幢楼的户主是同一个。你换了楼层,我还如何看到那抹熟悉的深蓝色。

  你的秘密我不知道,佩妮的秘密我不知道,我的秘密你们不知道。

  广州的秋天温润如初,可长沙却已寒风乍起。我听大熊说,佩妮也去了广州,和你待的公司特别近。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佩妮和你,终于在一起。

  人生还那么长,我对你,没有责怪,没有怨怼。

  后来,我与大熊也渐渐少了联系。他的消息,偶尔只在他的Q空间里能有迹可循。而他的秘密,我一直珍惜地保留至今。

  你有没有试过拼尽全力掩饰一个真相?

  在这个世界上,你喜欢着一个女孩,你悄悄对她好,却又害怕让她觉得你对她太好。

  你送她一个娃娃,假装不经意地告诉她,这是那间超市里最大的一只。你以为她看不出你的用心。

  你为她和人打架,哭了却假装是因为受不住疼痛。你以为她不会想到你是心疼她。

  许多时候,你分明做了好事,却故意往坏了说。

  这是大熊的秘密。

  后来我听过一首小美的歌,那是事隔很久以后,忽然间想起了大熊。

  “看过你糊涂 看过你愤怒/看过你满足 没看过你的爱护/看过你跳舞 看过你看书/看过你走路 没看过你受不住/没看过你哭 我怎知道你在乎/”

  人都有秘密,而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觉得秘密是最牢不可破的东西。许久之后,我仍然抱着丑鱼一个人睡,许久之后,想起你和他来,还是会有点儿心醉。

  那些你已无所谓。

  打包你的行李

  睡不着的半夜下楼跑步去

  换过新的家具

  大风天通州搬家到工体

  难过就看喜剧

  兜一圈三环四十几公里

  路过长椿街西

  我只能拧过头闭上眼睛

  若不在仍有爱时别离

  就注定会在恨里重遇

  这不过是简单的道理

  可真的要明白却真的不容易

  ——曹轩宾《你不在北京》

  她没法形容此刻的心境,但绝对不是恨,也不再是纯真的爱慕了。

  春风再美,不及你笑

  2012年的夏天,青蔓来公司刚好满一年。清早她路过人力资源部的时候,见到总经理正在里面跟几个同事商量什么。恍惚中她听到了一句“北京分部下个月就可以调人手过去了”……一刹那,她愣然在原地,脚步再也挪不动半寸。

  耳畔只有中央空调吹出的呼呼风声,青蔓想起一年前的夏天,也是这样的日子,走在路上就算大哭一场,眼泪都要随时被蒸干。她在那一天接到周家明的电话,他对她说,我要去北京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放弃当时那份录用通知E-mail,就那么不管不顾,跟着周家明买张车票跑去北漂算了。反正他也孤单,她亦孤独。

  但她最终还是摁住了自己。

  没名没分,她对于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啊。何况她辛苦面试十多家公司才终于换来一张pass卡,她不想因为那些轻飘飘的舍不得,就丢掉眼前的一切,重新让自己卷入“告白吗”“被拒绝吗”“跟他走吗”的旋涡。

  她放他走了。

  连同跟他相识以来,她要死不活了七年的暗恋。

  后来听说周家明很快有了新女友,和她的联络也渐渐少了。她也在无缘得见他的日子里,纵使再思念他也好,但她都明白,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觉得他就在跟前,随时可以与他横冲直撞地去踩踏这座城市每一个角落。

  他离开得太久太远,她便强迫自己不再想他。

  可就在今天,她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如果说一年前她是好不容易理智了一回,那么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从前那些想要为他犯糊涂的念头。

  她用力深呼吸,接着礼貌的敲门。

  总经理,我想申请去北京。她说。

  北京的火车站真大,青蔓在里面转了个圈,好不容易找到出站口。她站在陌生的公交站牌底下,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打周家明的电话。

  一开始是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后来又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想必他的手机刚好没电。青蔓这时才觉得自己傻到无药可救,她还指望自己能给周家明一个惊喜,此刻惊吓的却成了自己。

  在电话簿里翻翻找找好几个来回,青蔓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宋然说要去北京玩几天,当时青蔓还一脸羡慕地和他胡扯了许久。她心下犹豫了几分,也拿不准对方什么时候出发的。一咬牙,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宋然,你在哪儿呢?青蔓小心地问。

  青蔓,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我要来北京吗?我跟我哥在火车站,刚下车,我晚点儿和你说……

  你等等,我也在火车站!青蔓赶忙打断他,生怕晚了一秒他就要挂电话,我刚来北京,不认识路,要不我去找你们吧。

  宋然当然没有让糊里糊涂的青蔓来找他们,他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公交站的时候,青蔓感到总算有了救星,赶忙一路小跑来到他跟前。

  我运气太好了,要是没有你,我这会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青蔓道。

  宋然绅士地把自己的行李让哥哥拿,伸手接过青蔓的两个硕大的密码箱,还有一个圆鼓鼓的背囊。

  经过三个小时的辗转换乘,他把青蔓安全送到了公司为她安排的住处。这三个小时里,青蔓无数次去看手机,却没有一次等来周家明的来电。

  把行李拎到八楼的出租屋安置好,宋然问她怎么想到要来北京,她遮遮掩掩,说也没什么,就想换个地方试试。宋然打趣道,那我以后想见你一面就不容易了。

  她刚想说点儿什么,手机嘀嘀嘀响,周家明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问她有什么事。她佯装淡定,我来北京了,你不请我吃饭吗?

  周家明总算不负众望,用他的话来说是推掉了那个晚上杂七杂八的各种聚会,雷厉风行地出现在青蔓面前。

  这个时候青蔓已经送走了宋然,她踩着依然穿不太习惯的高跟鞋下楼,周家明的车已经停在路口。她走上前,满以为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内心会有多么波涛汹涌。却没有想到,最先探出头和她打招呼的是他的女友。

  这是薇薇,这是青蔓。周家明微笑介绍道。说着指了指后排的座位,示意青蔓快上车。她有点儿落寞地打开车门坐进去。这个位子只够青蔓勉强打量一下周家明的背影,他西装笔挺,开车的样子似模似样,这么久不见,他成熟太多。

  真的太久没见了。

  青蔓还记得七年前,刚认识周家明不久。那时候她刚学会用QQ,也是刚懵懵懂懂喜欢上一个男生的年纪。五一节放大假,她跑到姨妈家抢了表哥的电脑玩。打开QQ,输入了好不容易打听来的周家明的号码。

  正巧周家明也在线。她看到桌面右下角那个晃动着的小喇叭显示他已经通过了验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那时稚气的青蔓还存着一腔孤勇,因为感情还没经历时间的沉淀,所以也没有那么深。她只想着,不成功便成仁,索性试探他一下!

  她点开周家明的QQ,说你猜我是谁。周家明想了想,说,A吗?还是B?

  青蔓一愣,才明白原来他心中早有了期待的人选。

  她长松一口气,突兀地关掉了QQ。

  后来收假去学校,也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直到有天放学,她正做值日,地扫到一半,教室里早已经不剩几个人。周家明忽然不声不响地窜到了她身旁。

  那个××是你吧!××是她的网名,周家明的口吻中多少带了点儿戏谑的味道,他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轻轻地偏头看了他一眼,就那轻描淡写的一眼,他的神情、他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紧盯着自己不放的双眸,以及她轰隆隆的心跳,就那么牢牢地被定格在那段时光中。

  虽然她咬着牙狠狠地摇了摇头,故作天真地问他,谁是××啊,我不知道啊。

  但她其实根本遮掩不住自己的慌张,所以才换来周家明一脸确定的口气说,就是你!我知道就是你!肯定是你!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转身背上书包,扬长而去。

  只留下青蔓捂着胸口,仿佛再迟一刻她就要装不下去,心虚地笑出声音。

  虽然在今后的那么多年里,青蔓已经练就了一副厚脸皮,无论周家明怎么威逼利诱,她都死也不承认那个跑去试探告白的傻姑娘是自己。

  相识一年多,便已是毕业在即。

  青蔓发挥得不好,没能和周家明考上同一所学校。她偷偷打听到了周家明家的住处,发现就在她每天去上学要路过的公交站对面那栋最高的楼顶楼。

  冬天的时候周家明生日,青蔓拿攒了几个星期的零用钱买了一张他喜欢的歌手的CD。那天下了一场入冬以来最大的雪,青蔓举着一把旧旧的伞,风雪一吹来她就觉得自己要跌倒了。

  偏偏车站的路又滑,她站在风雪里,一直等,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周家明才急匆匆地跑下楼。她急着往对面走,脚下一滑就绊倒在地,摔了一身雪和泥。狼狈不堪的她咬着牙想,怎么也不能让周家明看到这样的脏兮兮的自己。

  打定主意,她支起身子准备回车站,却发现一抬头,周家明正居高临下看着她。他依然是那副桀骜不驯的神情,笑起来带点儿月牙弯的眼睛,对她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想了想,一咬牙一闭眼,就把手里紧紧攥着的CD连同一张好不容易跟老板磨来的海报递了过去。

  这个送你,生日快乐。青蔓说。

  周家明愣了愣,接过来,笑着说,谢谢你。

  那个风雪天她狼狈地回家,可她又觉得从未那么幸运,他扶着她,替她撑伞,还送她回家。

  青蔓偶尔也会翘课跑到周家明的学校去。

  周家明他们班所在的教学楼旁边有一个凉亭,坐在凉亭里抬头看,正好可以看见五楼的他所在的那个教室。青蔓每次去,就会坐在凉亭里假装很闲,其实暗暗抬头观望。

  课间周家明总会跑到阳台上来,青蔓始终记得有一次,他在阳台上和人笑着闹着,就那么突然地唱起了歌。

  有时真的是芝麻绿豆大小的记忆,但因为与你最为牵挂的人有关,所以你总是一想起他,就率先想到那场景。多年后回头张望,被放大了的温存依然令人彻夜心动。

  她这时才知道周家明唱歌那么好听,可惜他身旁总不缺女生嬉闹,青蔓即使站在那个一抬头就能清楚看见他的位置,也没办法走上前去,对他说一句,我来看你哎。

  她甚至还会死鸭子嘴硬,当周家明问她“你怎么在啊”的时候,她便咬死了说,我来看我朋友啊。

  圣诞节她寄了卡片给他,最终却没有在落款的地方写上自己的名字。

  可就在这个冬天刚过不久,青蔓听老同学说,周家明恋爱了。

  对方是他现在的同学,娇小活泼,传八卦的同学描述得绘声绘色:周家明还在午休时带了玫瑰花去学校送她!

  青蔓心下凉飕飕地刮过一阵旋风。

  她这时才明白,原来那个爱唱歌的男生,已经不会再对她歌唱。

  宋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上英语早自习时,宋然在一旁捅捅她的胳膊,非要拉着她一起记单词。她发牢骚说我记不住,太难了。宋然说没事,我帮你听写,我们过会儿再试着默写。

  青蔓想了想,说那好吧。

  后来的很多个早自习,宋然都将满腔温柔写在脸上。直到有一次他在青蔓的默写本里夹了一张字条,就像当年的青蔓一样直白,他说,我喜欢你。

  青蔓打开默写本的时候一愣,她不认识宋然的字。但宋然在旁边笑着看着她,他说,这个是我写的。

  之后沉默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身旁许多同学默读课文的声音遮住了尴尬。过了一会儿,宋然终于又问她,可以吗?

  青蔓想了想,忽然发现窗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愣,周家明怎么会在我们学校。可定睛一看,他身旁还有别人。

  他当然不是来找她,怎么可能会是为了找她。

  那好吧。青蔓黯然地看了宋然一眼,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

  从那以后,青蔓才渐渐弄明白了恋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除了有人照顾有人关心以外,更多的是终于可以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再关心周家明。

  早上她依然提早起床,可她不会再送周家明去坐车。她顶多远远地在车站看他一眼,他多数时候也是一个人,背着书包,行色匆匆地走过。

  他哪还能记得那个在风雪天送他生日礼物的女孩呢,他早忘了吧。

  周三的时候青蔓去学校,发现同学都在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窃窃私语,而宋然的脸色很难看。她小心翼翼地坐下,下意识去问宋然发生了什么。

  宋然没有说话。

  倒是平日里和她关系不错的后桌女生用笔戳了戳她的脊背,凑到她耳边说,青蔓,你的日记不知道被谁拿给大家看了。

  青蔓一惊。

  赶紧掏书包找日记本,果然已经不见了。

  她已经猜出宋然知道了什么,因为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了。她顾不上难堪,只是担心周家明如果知道了要怎么办。于是四处打听日记本的下落,可始终没能找到。

  那个晚上青蔓去上网,一上线便看到周家明的头像在跳。

  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分手了。周家明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青蔓不知道回什么,就回了一个,嗯,别难过。

  明天你们学校有课吗,我们放假,我来找你玩吧。周家明说。

  青蔓还没来得及回,他又补充道,你的日记在我这儿,我看了,挺好的。

  那一刻,用天旋地转来形容青蔓的感受绝不为过。她没想到这么快,不知道是谁那么三八,竟然特地把日记本千里迢迢送到了他手上。

  但她有什么理由不开心的呢,他终于要来找她了,这次是为了想见她一面所以来的,不是吗?

  第二天一整个上午,青蔓都没看进去书,也没听进去课。脑子里嗡嗡的有一万只蜜蜂齐鸣,直到快中午时,最后一节课开堂不久,她终于发现周家明到了。

  教室外是郁郁葱葱的花坛,他就那么蹲在花坛边,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她。

  他眼神澄澈,依然是好看的月牙弯。窗外阳光正好,他的白衬衫上都被镀上一层金色。

  那一刻青蔓真的觉得,她从没见过比周家明还要好看的男生。如果他的笑容不是那么感染人,她也许就不用陷得那么深。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她跑出去找周家明。她永远记得,那个艳阳天,男生对她微笑着说,我们一会儿去哪儿好呢?

  那能够算作是她第一场郑重其事的约会吗?虽然才开了个头。

  然后她一扭头,就看到宋然站在不远处,眼神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闪。她心中微微一紧。

  后桌的女生忽然跑出来找她,问她下午反正没课,要不要一起去上补习班。很多同学都去,班主任让我来问问你去不去。女生这样说。

  这一刻,宋然真的以为她会跟着周家明就那么兴高采烈地走掉。

  连青蔓都以为她肯定会的。

  但她竟然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冒出来的古怪念头,看着周家明的眼睛,他不羁的笑容仿佛又让她联想到了一大串有的没的。

  她挣扎了一下,最后索性对周家明说,真对不起,我等会儿还要去补习班,要不你先回去吧,下次……

  她吞吐了一下,没有说出后半句来。

  周家明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他说,那好吧,我先走。你跟他们去吧,不用送我了。说完他依然冲她明朗一笑。

  那笑容,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标志,让往后太多年中青蔓每每想起他时,都忘不掉那样令人心醉的微笑。

  她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这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做了怎样的傻事。

  只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了。

  她马上就可以走近他的世界。

  说不定,还有机会牵着他的手,抱一抱他。也不枉她那么认真地喜欢他。

  这是她唯一的一次,险些得到他的青睐。

  而后来,这样的美好,他在不远处安静等她的样子,就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的大半年时间,青蔓都没能再鼓起勇气联系他。

  包括在QQ上看到他在线,她好几次都把要说的话敲出来,只差按下“发送”。但她最终还是没有。

  倒是后来的一次中学同学聚会,令她重新碰到他。

  在灯光昏暗的KTV包间,她到得很早,一直坐在角落。周家明那天唱了一首《十年》,青蔓一直一个人坐在一边,听着听着,就小声啜泣起来。她和周家明根本没有十年,连五年都还没有呢。

  周家明唱完之后发现了她,凑过来问她怎么了,发现她在哭就开始开她的玩笑,嘲笑她说你怎么哭了,这么傻。

  说着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样的温柔,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胡乱地抹掉眼泪,告诉自己不能再失态,于是扭头看着他,她又一次犯傻了。她问他说,我们还是朋友吗?

  周家明先是一顿,然后说,是啊,好朋友啊。

  快到晚上准备去吃饭时,一群人走在路上浩浩荡荡地乱晃。路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周家明撞了青蔓一下,带着点儿撒娇的口吻说,我想吃。

  青蔓说那我去给你买吧,就兴冲冲地去买了两串,递给他,一人一串边走边吃。

  后来一行人跑去照了大头贴,那也是她拥有的唯一一张周家明的照片。她一直小心夹在新日记本中。照片上他侧着脸,一如既往地微微眯起眼睛。

  春风再美,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周家明似乎真的把她当老朋友看。尤其是高考过后,青蔓和他分别在省城两所不同的大学,但好在还在同一座城市。

  宋然的学校与青蔓就读的S大同在大学城那一圈,离得很近,却很少主动再来找她。

  周家明在QQ上经常跟她诉苦,说一些琐碎的生活周边。遇上电脑不懂修,QQ空间不懂装扮……这种事情都会一概找青蔓帮忙。他依赖的口气总让她彻底没辙。

  唯独失恋时,他从不来找她倾诉。但他独身一人时,又总邀约她四处游玩。

  青蔓常是辗转从别人口中,或者是他的QQ签名之类的地方,得知他的感情新动向。他和谁合了又分,和谁一个月就拜拜,和谁又爱得死去活来。

  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没她的份儿。

  直到大三时的某个周末,周家明打电话给她,说半年多没见你了,要不出来叙叙旧。她问去哪儿。他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吃饺子。

  青蔓说那我包给你吃吧,你来我这儿。

  周家明说也好啊。挂了电话不久,出租车就停在了青蔓在校外租住的小单间楼下。

  饺子包了很久,折腾到天色都暗了才下锅。青蔓在周家明面前大概总有些不自在,她心怀鬼胎,总怕被察觉自己还没放下他来。

  这么晚了,我还能赶上回去的车吗?周家明边说边看表。

  打车嘛。青蔓提议。

  钱没带够。他说着,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但青蔓感觉到了。

  她没有接话,周家明又继续玩味一般道,要不我住你这儿,你打个地铺,床让给我睡。

  我想想。青蔓心里开始天人交战,她捉摸不透周家明的心思,但她隐隐约约又觉得这代表了些什么。

  周家明见她不明确表态,又继续笑道,要不我分一半床给你睡也行。

  青蔓不傻,她立刻搞清楚了这个暗示的深意。这一刹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颗傲娇的心再次回归,她不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暧昧,所以她咬咬牙,干脆地说,不要闹,我拿钱给你打车嘛。

  周家明低着头夹起一只饺子丢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嗯。

  这个晚上,周家明离开以后,青蔓抱着枕头发呆到清晨。她几次三番想给周家明发个短信,但最终没有。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她想要的从来都是一个答案,并非一份试探。

  她想起曾看过的一句话:默默地牵挂一个人,也好过让他们知道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一刻她多后悔曾经让他知道,哪怕他所察觉的那些,于她庞大的感情来说,根本只是凤毛麟角。

  一年前,青蔓临近毕业,出来实习,找到如今这份工作。而周家明,在那时去了北京。

  青蔓与他从未刻意保持过怎样的联络频率,所以他不找她,她也心虚得不敢贸然频繁联系。

  那个晚上,三个人去吃了一顿地道的烤鸭,但青蔓其实觉得不大对胃口,或许也与心境有关。饭后她早早就说太累了要先回去休息,周家明说那我们送你,她赶忙推辞说不用了。

  深夜,她只身一人走在陌生城市的街头,想象着曾经她深爱的男孩是用怎样的姿态经过这些街道。路旁的小店门口贴着Eason的新专辑海报,她定了定神,想起那一年,听他唱《十年》。

  她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她拨通了周家明的电话,跟他说让他送走蒋薇后来找她。周家明答应了。他来的时候,她轻轻伸出右手,她闭上眼睛,很怕得知那个答案。

  周家明一步一步地靠近,他把她拉进怀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眼睛。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青蔓摇摇头不肯走。

  周家明露出了一个无奈却又充满宠溺的表情,他摊摊手,那你想去哪儿?

  青蔓说那你呢,你想去哪儿?

  周家明慢慢地,慢慢地摇了摇手中的电话。他说,我等会儿还要去找她。

  她还想追问他能不去吗,她想了想,又没有说话。可周家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说,我先送你回家,晚点儿我给你打电话。

  她想了想,说,那好吧。

  那个晚上青蔓坐在车里,周家明一直轻轻拉着她的手。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好难过。她问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呢,为什么那天晚上她没有对他点头。现在他身旁有别人,她青蔓算什么?!

  她甚至不敢再往深了想。

  回到住处,她简单洗漱了下,就窝在被子里等周家明的电话。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过去,天蒙蒙亮,她猛然从浅浅的睡梦中惊醒,赶忙看手机,却没有任何未接来电。

  她担心地拨了过去。

  周家明接起来,声音依然温柔,他说,怎么了?

  你不是说会给我打电话吗?她小心地问。

  哦……我刚才睡着了。他的声音确实透着慵懒,你怎么了,有事吗?

  青蔓没有吭声,这一刻她想起那个拥抱,想起他的温柔微笑,却这才清醒。昨晚那个美好的梦,甚至没有个好结局。

  她慌忙说没什么,我有点儿不舒服,我去买点儿药吃,你睡吧。

  挂了电话她扑到被子里抑制不住地大哭。

  七年又怎样,七年就不用被拒绝吗?

  往后她更不敢冒昧找他,只一心扑在工作。三个月后,青蔓帮客户安排住处时,在酒店门口远远就看到周家明刚出电梯。她赶忙背过身,而他呢,只顾和身旁的姑娘谈天,又怎会注意到她。

  可那姑娘并不是蒋薇。

  她没法形容此刻的心境,但绝对不是恨,也不再是纯真的爱慕了。

  她终于明白,时光一走,哪还有回头的道理。

  青蔓打算再等半年,等总部缺人手时,她再申请调回去。或者再等半年,有别的选择,跳槽也行。

  她把QQ上的周家明拖到了陌生人一栏。

  十年太长,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等。但她想,她至少不该再纵容自己泥足深陷。她想起七年前她听过一首老歌,那个女生在歌里唱,我等你,半年为期,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记。

  她至今也不知道周家明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但她想,她将再也不会得到那个答案。

  她莽莽撞撞去告白的时候,在雪地里狼狈摔倒的时候,那时他在送别的姑娘玫瑰花。他爱过多少人,又被多少人爱过,她都不清楚。但她来到这里才清楚地知道,她就算有一天真的与他相恋,却也难保他就不会离开她。

  她曾以为深爱是奋不顾身的那一腔孤勇,可惜她曾经憧憬的爱情,在他身上永远不会发生。

  周家明有时也会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夏天,他还是孩子气的中学生,从别人手中接过那个叫青蔓的女生的日记。日记本上密密匝匝全是他的名字。他想,这个女生一定很喜欢他。

  后来的许多年,每到他的生日,青蔓总是守在凌晨发祝福短信给他。一开始他不以为意,直到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他发现很多人已经不再记得他的生日时,他还是收到青蔓的信息。

  那个傍晚,他心血来潮去吃她包的饺子,他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为什么他曾对她示好,以为她会满心欢喜迎接他时,她竟然又没有。她不是喜欢他吗,还是说她又不喜欢了。

  他于是玩心大起,试探了她。

  她的反应却依然让他捉摸不透,她难道以为他真的会留下?玩笑而已,也不尽然吧。但他似乎又看明白了几分,那就是,她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他像所有被爱却又心安理得的男男女女一样暗示自己,仿佛这样一来他就没了错,分明是她不够情深意笃,又怎能怪他没有欣然接受。

  不然她为什么能几次三番拒绝喜欢的人呢。她来北京时,他还百忙之中抽空请她吃饭,送她回家。她悲伤地伸出手时,他曾想问她怎么了,是失恋了所以逃来北京吗?他想了想,又没有追问。

  她的感情史,他也不必管吧。

  要说她真的钟情他七年,他说什么也不信。

  以后遇见风雪

  有新的雨伞

  为我留的灯盏

  能不能别关

  不要为我伤感

  别被绝望打断

  不能一起的白头

  也别让风雪染

  ——陈学冬《不再见》

  她一个人买了《小时代》的首映场电影票,偌大的影院里,所有人都被唐宛如逗得嘻嘻哈哈,唯有她,悲伤地想到他。想到他曾经风尘仆仆地穿越半座城市,只为送她这本悲伤童话。

  和你有关的,都是悲伤的

  阿宝在一档电视节目上看到说,星座专家给十二星座男排出了一个花心榜。榜单上名列前茅的第一名,就是巨蟹座。钟暗在微信上看到她的转发,回复说你别扯了,这谁信啊。阿宝说你狡辩也没用,专家说的是真理好吗?

  那个节目里言之凿凿的女巫大人梳着一头大波浪,非常优雅地跟观众解释说,巨蟹座的男生不只是花心,而且非常聪明。我可以给你们打个比方。也许你和他在一起三十年,他一直是别人眼中的好好先生,而忽然有一天你病重,竟然收到一束别的女人送来的花。女人告诉你说她有了你先生的骨肉,希望你临终之际不要怪他。台下一阵爆笑,而女巫面不改色继续说,巨蟹男非常擅长说谎,别看表面上他们温文尔雅,实际金屋藏娇的时候你要是没干过侦探当过女警官,还真看不穿他。

  阿宝听得一愣一愣,赶忙在脑海中搜寻身边男生都有谁是巨蟹座,想了一圈发现唯有钟暗。他以前追过她,她想了一下忍不住唏嘘感叹,还好自己没中招,否则还不得晚节不保。

  钟暗倒是不信这个,也没有点开这个节目来看。他只当是阿宝在故意找碴儿,刺激他这个巨蟹男。想了一下他心中又有点暗喜,她难得主动关注他的星座,这是不是代表有好事即将发生的节奏?

  中学的时候阿宝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见过钟暗。那时候他剪着溜光的小平头,海拔属于放眼望去秒掉众生的范畴,瘦高瘦高在人群里特别突出,她跟朋友挨着坐,他凑过来问她哪个学校的,她立刻警惕地问他想干吗。

  阿宝那时候属于特别好学生的流派,一看到他这样风云人物的类型就忍不住歪想,生怕对方对自己动什么歪脑筋一样。实际上钟暗也确实从那时候起,就看上了不怎么吭声的女青年阿宝同志。他的搭讪方式似乎太老土,说跟她借手机打个电话,结果阿宝说真不好意思啊我手机刚好没电了,他一脸尴尬,咬着牙索性大方问她,要不把你手机号给我吧。

  阿宝当然拒绝了。

  但她隔天回到学校,盛夏的中午烈日炎炎,她却被不认识的同学叫嚷着赶紧去大门口,有人找她。她双手交叠盖着眼睑往外跑,影子都被晒成很小很小的一个圈。远远地就看到钟暗笔挺地站在那儿,他冲她招手,她疑惑地走过去,仍然一脸防备,说,你干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时代1.0》,说这个给你,你们女生不都爱看吗,你不会告诉我你已经买过了吧。阿宝愣了一下,想到什么似的答非所问道,你们学校在哪儿?

  钟暗报出一个地名,阿宝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下,把书接过来,说那谢谢你了,你挺聪明的。钟暗难得听到她夸他,得意地露出一排白牙,说那当然,现在知道也不晚。阿宝说你没事了吧,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待会儿午休之前还要点名呢。他摆摆手,说好,那你去吧。

  阿宝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补充说,其实我夸你聪明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猜得没错,我确实买过一本了,只不过还没看完,又刚好落在家,所以这本我放学校里看,还是谢谢你吧。

  说完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太阳还是很大,晒得钟暗有些睁不开眼,但阿宝走了很长一段路,准备拐进教学楼时又回头,发现远远的,钟暗还站在那里,看着她的方向。像一棵树那样。她想起刚才他说他们学校在十一中,真远啊,过来坐车得要两个多小时吧,他还能赶回去上下午的课吗?

  那时候阿宝其实有个挺心动的目标。

  男生叫冯庭,比她高两级,是校队的运动员。她课余时间就会跑去体育场看他们练习。后来不知道钟暗是通过跟谁打听,知道了这件事,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找她。阿宝把《小时代1.0》看了整整五遍,但每次看还是觉得特别伤感,《小时代2.0》她没有看,就觉得应该会很虐吧,不想看。

  时间过得太快,冯庭转眼就要毕业,阿宝眼看自己还没来得及告白,更加开始频繁出现在他们练习的地方。后来有一次钟暗来了,问她用不用帮忙。她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说你能怎么帮。

  钟暗挑了一下眉毛,很搞笑的表情成功逗到她,他掏出电话,飞快拨通一个手机号码,接通以后他冲那边直呼出男主角的名字,说你赶紧过来一下。

  阿宝瞬间受到了惊吓,捂着胸口说,你怎么连他的电话都有啊,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学校派出去的卧底,不然怎么比我还了解行情。钟暗没搭理她,因为冯庭很快跑过来,停下的时候拿汗巾擦了一把额头,动作帅得着实有点儿惊心动魄。阿宝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就听钟暗说,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怎么可能想到钟暗会来这一出,伸手想把他的嘴堵上已经来不及,冯庭看了看她,又看看他,带着逼人的微笑说,你是不是怕我把她抢走啊,放心吧我名花有主不踩野花。说完又笑着拍一下阿宝的肩膀,说,我开玩笑的,钟暗不错,你就从了他吧。

  阿宝心想这怎么可能,自己一直以来默默追随的男神竟然跟钟暗相识,关系看起来还这么亲近,简直到了勾肩搭背同流合污的境地啊。她一时之间无法消化,只好吞吞吐吐说,我没有,我没有,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像演偶像剧一样没头脑地掉头就跑掉了。

  很久以后,阿宝才知道钟暗早在送她《小时代》的时候就已经摸清了她的底,她也不知道是哪一号闺密这么敌友不分,出卖了自己。但是钟暗的确是因为她,才想方设法和男神称兄道弟,她就说他没那么好心来帮忙撑场,搞了半天大半年以前他就已经密谋好要来搅局啊。

  她忽然觉得心口钝痛,天啊,自己怎么会遇到这种风流才子,空有一张不错的皮囊,品性竟然渣到要玩手段把情敌清场。阿宝明显感觉自己玩不过他,而男神已经先他们一步毕业离校,他来取毕业证那天阿宝一直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想着跟他说一声再见,总算也能了结这场心结,然而钟暗又在这个时候出现,阿宝难得地脾气大了,冲他吼道,你都不用上学的吗,怎么我走哪儿你跟哪儿啊。

  可恶的是该听到的男神没有听到,不该听到的话竟然他偏偏赶上场。她尴尬地一回头发现男神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显就是在欣赏小情侣吵架的节奏啊,她下意识拼命摆手,钟暗却一下子特别入戏地换上一副悲伤的表情,说,阿宝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

  阿宝一怔,脱口而出,你这是表白吗?

  说完就看到男神走了过来。

  他个子分明跟钟暗差不多高,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阿宝却有一种需要很用力地仰视他都还够不着的感觉,男神轻轻地凑到她耳边,对她说了一句足以令少女心杀伤力五星半的话。

  他说,我看行,要不你郑重考虑一下。

  说完冲钟暗使个眼色,转身走人。就好像从头到尾,阿宝的心事还从没曝光在烈日下,就已经被从娘胎里扼杀。她此时此刻只想一口血喷在手机屏幕上,可惜钟暗仍然处变不惊,凑过来微笑看着她,自我感觉良好地丢下一句话,你该感谢我吧,要不是我替你扳回一局,你觉得你还能在他面前抬起头吗?

  那时候起,实际在阿宝心里,她和钟暗的梁子就已经深深结下。虽然后来她考上大学,男神的脸也渐渐模糊,倒是钟暗一天到晚通过各种渠道骚扰她。但她仍然固执地把钟暗的名字在心情记事本上牢牢与“深仇大恨”四个字连在了一起,那姿态,必然是密不可分的。

  大学第一年阿宝没少以各种由头搪塞过钟暗。他每回想来找她,她总能想方设法推诿。就算是她过生日他来送礼物,她也能狠下心避而不见,回寝室的时候看到洋娃娃和玫瑰花,她皮笑肉不笑地跟室友吐槽说他这都是应有的惩罚,心机男是得不到真爱的,我绝对不能成全他。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但好像也只够安慰一下自己,到底在大多数人眼里,钟暗已经是她阿宝唯一良配。有一次他忙完兼职的工作,准备回寝室却接到钟暗的电话,说他在她上班的公司楼下。她本来前脚已经踩进电梯,又赶紧退出来,问他要干吗。

  他抱怨说你口气怎么一直改不掉,老是“干吗”“你干吗”这么凶巴巴,你就不能像别的女生那样稍微温柔一点儿吗?

  你嫌我不温柔就别打给我嘛。阿宝特别沉着地反击。

  钟暗咳了一声,声音仔细听好像确实有点儿不太对劲。阿宝稍微耐着性子,问他怎么了。他顿了顿说,跟我朋友吵翻了,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地方,借住一晚。

  阿宝神经敏感地一下子抓错了重点,听到他说要让她安排住宿就暴跳起来,心想你一个男生让我帮你安排住的地方算怎么回事,要是跟寝室姐妹提到,我跟你的关系更要洗不清了。她立刻条件反射回答,怎么可能你没搞错吧!

  钟暗的声音却明显拉长,不太轻松地哦了一下。

  她这才发现,钟暗好像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自己不痛快的事,换了以前,他从来一张没心没肺的脸,她都快要忘记他其实也有弱点吧。

  你等等。阿宝喊住了他,我正在下电梯。

  她挂断电话,开始计划把他安排到哪个同学那儿。这时电梯门本来要关上,却被人伸手拦住了。

  阿宝,你先别走。叫她的是兼职公司的直属上司,说是刚接到通知,晚上还有个进度要赶,看她正好还没走,问她要不要帮忙一下,算加班。她下意识看一眼手机,心想真是冤家啊又要委屈他。在心里挣扎一番,还是给他发消息说,我临时要加班。

  她不敢拨出去这个电话。

  似乎,她也有那么一点点害怕,怕听到他失望的声音。

  钟暗隔了一会儿才回,那好吧。

  她看一眼,这才松出一口气。想着再回一条什么安抚他一下,却被领导径直拉进办公室,一叠文档飞快传到她QQ上。她头昏脑涨地开始忙活,手机也理所当然安静地躺在一旁。

  那个傍晚,她不知道他的手机黑了又被摁亮,他数次想要再找一找她,想跟她说这时候他只想见她,但又实在无法厚着脸皮打扰她。

  他一直站在楼下,用一种阿宝口中“耍帅不要太故意哦”的姿态靠在对街的电线杆上,远远看着她的办公楼,灯光灭掉一盏,又灭一盏,而属于她的那一间,始终明亮。直到快11点时,他终于找到个不错的理由。

  阿宝的报表总算快要做完,这时候才想要起身倒杯水,却看到玻璃门外站了个熟悉的人影。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惊讶道,你怎么还在啊?

  钟暗笑了一下,原本背在身后的手腾地伸出来,变魔术般递给她两个塑料袋。

  夜宵吗?她心领神会,啊,我正好饿了,你好懂我。

  美食当前,阿宝都能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节奏,她拉他坐下,说我们快点儿吃吧。他问她,你以为我走了?她点点头说对啊,我想你肯定还能找到朋友收留你嘛。

  可我是想来见你。钟暗忽然幽幽地冒出一句。

  阿宝一怔,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你刚才一直在楼下等我吗?钟暗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紧不慢的表情让她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他抱着一本书,站在学校门口,也是这样等她,骄傲地站成一棵树。她那时候总觉得他各种不靠谱,长得太高调,做事太招摇。这第一印象一不小心,竟然维持了太长时间。

  晚上她破天荒带他去学校,路过女生宿舍楼时,阿宝想到自己那里还有一套新牙刷和漱口杯,想到买新的很浪费,就跟钟暗招呼说她上去帮他拿下来,很快。他便乖乖站到一旁的梧桐树底下。

  阿宝上楼转了一圈,还帮他从存货里精选出一包薯片,下楼却看到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学妹,已经跑到钟暗跟前,两个人低着头不知在嘀咕什么。

  她没好气地过去,翻他一眼,说你还走吗?他赶紧把学妹打发了,跟上来,笑着问她你该不会是……她拿牙刷砰地敲在他头上,激动地反驳说你少想太多。

  那个晚上她和他运气都欠佳,打了好几通电话一一被拒,钟暗难得地流露出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今天我太莽撞了,以为你人际关系好到爆棚,肯定能安置我呢。

  阿宝心想擅长社交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你吗,怎么会轮到我。到后来拖拖拉拉眼看到了凌晨,钟暗说要不我还是自己找地方住,你先回去吧。

  这时候阿宝已经有点儿困了,她侧挨着墙往下滑,索性坐到地上。要不我们就坐这儿聊天吧,几个小时以后就是明天早上了。她提议。

  钟暗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到她身边坐下,说你愿意陪我无聊啊,真够意思。她点点头,然后把头放到弓着的膝盖上,钟暗兴致很高的样子,一扫之前的没精打采,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

  那个晚上她听他说了什么,其实已经记不得了。但她始终记得清早被他推搡着惊醒时,自己的头分明靠在他肩膀上。而他挺直脊背,似乎就为让她熟睡,因而保持那个姿势,整夜没动地方。

  她问他,心情好点了吗?他不说话,掏出手机跟她显摆,说,我屏保好看吗?她刚要表达不屑,眼尖地一下子看到竟然是自己昨晚睡得流口水的照片,被他偷拍设置成锁屏壁纸,她跳起来吼,钟暗你给我立刻删掉不然我要生气了!钟暗调皮地笑起来,说,你觉得我可能会放过你吗?

  他总是这样,欺负她,可他那时到底还不懂得,十几岁的女孩子,总会喜欢上那个忧郁骄傲不善言辞可望而不可即的少年,而不是身旁那个叽叽喳喳不停讲话妄图引起她注意的他。

  学妹来跟阿宝借笔记本电脑,说自己系统崩溃了,她就做完这个星期要交的PS作业就还给她。阿宝犹犹豫豫心想我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借给你啊。正好钟暗过来找她,吃里爬外地竟然让她大方一点儿行个方便。阿宝想了一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线就这么听信他,答应了。结果三天以后她再见到自己的本子,和学妹的一样系统也崩了。这还不算,别人系统盘就算出点儿问题,也不至于整个电脑要重装啊,学妹也不知道是真不懂电脑还是装傻,反正把她的所有硬盘全都不客气地格式化。阿宝存的一切音乐图片视频网站收藏夹就这么全没了。

  她抱着电脑欲哭无泪,恨不得跟眼前这个白兔状的学妹大战三百回合,但是有什么办法,丢了的存货也找不回来了。沮丧地把学妹打发走,阿宝沉不住气还是给钟暗打了电话。

  都怪你!她一肚子气没有地方撒,只好找他。

  钟暗似乎意识到是自己的怂恿酿成的恶果,赔笑脸道,要不我补偿你损失吧。

  怎么补偿?阿宝想了一下有人愿意帮她收拾残局的话,那也是极好的。

  钟暗神秘地把电话一挂。

  她看一眼黑掉的手机屏幕,想了想难道他要请她吃饭,那她一定要蹭他一顿自己口水已久的刺身拼盘。不过如果他要以身相许的话,那就还是算了吧。阿宝想到这里忍不住有点儿想笑,钟暗的脸活灵活现地出现在镜子里,她想自己上辈子一定得罪过他,不然怎么他老是阴魂不散,重点是自己这次竟然还主动找了他。

  没过多久钟暗就到了,阿宝说,你打车来的吧,他不吭声。阿宝又说,你是不是想送我花啊,我肯定不会收的。他淡定地回答,你想太多了吧。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阿宝狐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32G内存卡……她扶额地苦笑一下,心想果然是个实在的汉子啊。钟暗见她没有反应,敲了她一下,说,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之前都下载了一些什么啊,我帮你重下吧,以后你东西往这里面备份。

  他义正词严的样子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帅,阿宝想自己一定是没睡醒,不然怎么会冒出这种不太对劲的想法。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挡住自己撞了邪的嘴巴,内存卡挺贵的吧,要不我请你看电影吧。

  还没到电影院门口,阿宝已经后悔了。

  但如果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好像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她于是加快脚步,想着少撞见一个熟人是一个。没想到在路口远远地就看到了学妹冲自己招手,她尴尬地回应,却没想到学妹过来就脱口而出,钟暗学长你也在啊。

  阿宝看看钟暗,眼神里锋芒毕露地写着“你怎么解释”五个大字。

  钟暗就好像没看到一样避开她强有力的目光,和学妹寒暄了两句,看一眼手表,就匆匆拉着她进场。她在电影院边嚼二十块一袋的爆米花边审问他,你跟学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钟暗我说你手够长的啊,魔爪都伸到我们学校来了。

  钟暗认真盯着大荧幕,说,我没有啊。

  什么没有,那你们怎么认识的?阿宝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口气明显是管得太宽。

  我以为你跟她说了我的名字。钟暗说。

  我没说过。阿宝不爽地抓了一大把爆米花塞到嘴里,你不说算了。

  什么算了,爆米花可是我买的,你要是不爱吃别糟蹋。钟暗故意伸手去抢,却没想到阿宝好像真的生气了,把袋子往他怀里一丢,说,那你送给你的白兔学妹吃啊,干脆把我电影票也让给她,我走了。说完站起身,也不管别人怎么看的,气冲冲地就冲了出去。

  身后的钟暗竟然没有追上来。

  阿宝觉得太不解气了,本来学妹已经拿电脑莫名其妙摆了她一道,她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之前钟暗就是和人串通好的,并且连电脑坏了也是他来替学妹跟自己赔罪,现在自己还主动请他看电影,这算怎么回事,不公平好吗?

  一鼓作气回到宿舍,她掏出手机看到钟暗发来的短信,你是不是吃叉了……

  什么叉!你想说我吃错药了就直接说,不要遮遮掩掩的以为我看不出脏话!阿宝噼里啪啦地编辑短信。

  我说你是不是吃醋了……钟暗很快回复。

  打开短信的瞬间阿宝愣住了。

  那条短信阿宝是必然没有回的。

  而钟暗这个人,她也很长时间都没有理他。上大学有个好处,就是你要是想把自己变得很忙,没时间东想西想,就总有忙起来的办法。三个星期以后她在去食堂的路上竟然意外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她赶紧跟上去,一路小跑停在对方跟前,指着他的脸说,竟然是你啊。

  从前的男神空降大学校园,她太意外,一个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

  男神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示意她别说话,她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个人在朝这边大步流星走来。搞了半天是钟暗约他来的。男神调侃道,没想到你们拖拖拉拉了这么久还没成啊。

  阿宝这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从前那么理直气壮了,想到钟暗那条不清不楚的短信……但是她仍然努力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说,我们跟以前一样啊,我们是清白的好吗?你来我们学校吃食堂啊,那算你来对了地方,我们学校食堂的伙食可是享誉海内外的,附近方圆几百里的上班族都偷偷办我们这儿的学生证跑来打饭。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扫视刚走过来站定的钟暗,他也拿了一个饭盒。

  我这也是成人之美。钟暗故意低头跟她说悄悄话。

  原来他还以为她对男神念念不忘。阿宝好笑地想,但是又觉得懒得解释,干吗要跟他解释啊,既然他这么以为那就随便他吧。她替男神打了一份饭,然后又给自己打了一份一样的,把钟暗继续丢在排队的地方,两个人找了个桌子坐下。

  吃到一半她才嘀咕怎么某人还没过来,扭头四处张望,这才发现钟暗竟然在另一桌已经吃上饭了,最让人扛不住的是他的饭一看就是学妹帮他打的,菜式菜色分明都一样。阿宝震惊地努力消化着这个事实,牙齿已经把嘴里的芹菜咬得咔嚓作响。男神非常敏感地看出了她脸色不对,立刻起身准备去喊钟暗,阿宝一把拉住了他。

  你别装了。原来男神吐槽起来也是可以让人幻灭的。

  阿宝双手捧着下巴,一副苦瓜脸,像是刚被人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臣妾做不到啊!

  钟暗本来也是有点儿自虐的心态,他想着带男神过去探一下阿宝的口风,又想知道她是不是对某人念念不忘,就索性打算用学妹刺激她到底,看她有没有可能被逼急了跟他告白一发。结果这一切都破灭了。

  就连男神也忍不住要嫌弃他的烂招,没创意也就算了,反而把深层次的矛盾愈加激化。

  阿宝后来整个消失无踪,连QQ都对他设置了“在线对其隐身”一般,再没出现过。钟暗想去他们学校堵她,被男神劝住了。说是像阿宝这样的傲娇妹子是不能靠死缠烂打的,不然你花了这么多年的功夫怎么就没看你收服她。钟暗思忖了一下觉得挺有道理。

  后来刷微信,就看到了阿宝转发的那个视频。他说,专家的话真不能信,搞不好是这个什么星座女巫达人她自己在巨蟹男那儿受过情伤。阿宝说,那你真没跟我说过谎话吗?

  钟暗立马回复说,当然没。

  那学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阿宝挣扎半天,到底还是把这句话发了过去。

  钟暗说,我们不熟,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就是她帮我打了饭,我看你不理我,就想气一气你。然后他又发过来一个咧着嘴大笑的表情,说,所以你现在是承认你在乎我了吗?

  阿宝想了一下,说,我考虑考虑吧。

  钟暗那边很快接话,下官保证听候差遣,随叫随到。

  那个晚上,阿宝一个人在学校操场跑了十个圈,她想到和钟暗竟然眨眼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他虽然有点儿毒舌,又有点儿多话,但至少他一直陪着她,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在那儿。

  夜晚的街灯下,她忽然有些想他。

  想到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吃饭,聊天,说话,她就觉得食不下咽、气得说不出话。她有点儿嫌弃自己的不争气,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给他回一个电话。

  她掏出手机,发现正好没电了,就转身往校门外走,想去对面报刊亭用一下公用电话。并且,她发现自己竟然能背出钟暗的手机号码。

  电话拨出去以后,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只响了两下。阿宝慌忙地挂断,然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往宿舍楼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似乎有的事情,天意总是给出最绝情的回答。

  钟暗又给她发过很多短信,她每一条都打开看了,又删掉。她跑去找了男神,使出欢快的聊天节奏,问他和钟暗交情怎么样。男神想了想说就还好吧,也不太熟,但是我看他追你挺用心的,就想既然能帮上,就帮帮他。阿宝有点儿黯然,男神追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说完自顾自往外走,好像又看到那年夏天的操场上,她喜欢的男生一个接一个地投三分球,十个里有七个都能投中,她觉得他真厉害啊。

  后来男生毕业了,她想去告诉他,但是被某个家伙捷足先登,撤去了她的魔法。

  她以为是天意使然,让她遇到更靠谱的选择,男神那么高不可攀的形象,她想自己必然是够不着吧。可她原本也觉得钟暗不是她的命中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时间一久,她就有点儿信念模糊。

  隔了小半月,钟暗发信息给她,生日快乐,我给你订了蛋糕你收到了吗?她去问室友,室友说今天没有快递来过。她下楼去买饭,看到学妹站在对街的路边,手里拎着一个生日蛋糕。

  她忍不住走了过去。

  走了过去,才知星座果真不假,才知道他到底还是骗了她。

  什么与学妹素不相识,如果不认识又怎么会他第一次跟她来学校,就被她撞见他和学妹在梧桐树下说话。如果不认识,又怎么会发生学妹与她没什么来往却偏偏找她借电脑,还把系统弄崩溃的事件。如果不认识,怎么就那么凑巧会主动打饭给他,如今又替他来送生日蛋糕给她。

  她想起自己问他,你真没对我说过谎话吗。他当时信誓旦旦地回答。

  想起视频节目上,女巫危言耸听的话。

  有时选择进退的一念之间,就是这么不童话。她跟学妹解释说没喜欢过他,说完这些,她努力保持坦然地折回,蛋糕她当然不会收,犹如她郑重删掉他的号码。

  夏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一个人买了《小时代》的首映场电影票,偌大的影院里,所有人都被唐宛如逗得嘻嘻哈哈,唯有她,悲伤地想到他。想到他曾经风尘仆仆地穿越半座城市,只为送她这本悲伤童话。

  而她没想到散场时竟然能在影院门口碰到他,钟暗的表情比她还要意外,她不自然地愣在当场。

  她还以为他会像以前很多次那样走过来,夸张的表情,问她你怎么在。但他只是冲她尴尬露出微笑,仿佛已经因为这些时日的冷待,明白她的想法。钟暗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身离场时,她注意到从洗手间方向走向他的女生,一眼能够辨认,倒也不是学妹。

  阿宝也曾经假设,倘若真能爱得很深很深,或许她可以蒙上双眼,接受他善意的假话。而她此刻竟然有点儿庆幸,从一开始,让她最为心动的男生,从来就不是他。

  否则,她将要有多害怕。怕自己一时贪婪,得到了甜甜圈,却终有一天,要失去白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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