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高湿以及无处不在的痛苦,几乎摧毁了元一朗的理性。他颤抖着抬起两条胳膊,不顾手上的诸多燎泡,一门心思只想掀开顶部出入口。然而事与愿违,可能是锁头发生了变形,也可能是安全程序不肯解除锁定,他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舱门就像焊死似地纹丝不动。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元一朗绝望地解开安全带,右手攥成拳头,一拳接一拳砸向滚烫的装甲板。/我不想死,不想因为中暑还有脱水——让我出去,让我出——/
震动唤醒了显示屏。起先,那上面只有沙沙的雪花,但几秒钟后就开始上下晃荡,活像是《午 夜 凶 铃》里的那卷录像带。又经过几秒钟的挣扎后,显示屏终于奇迹般地显出了画面,虽然过半面积都是黑色斑块,但好歹能够看到外面的影像——
利爪。一双猛禽也似的金属利瓜,正稳稳当当地悬停在主炮塔前方,与前甲板间的垂直距离还不到10米。元一朗颓唐地缩回座椅,酷热眨眼间就转成了锥心刺骨般的寒冷。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甚至不用抬头看清整个轮廓。/不明飞行怪物。古代高科技遗产。伟大的阿舒尔神,请原谅仆人做出的无奈选择。/
荣誉拉玛苏骑士放弃了抵抗打算。在内心深处,元一朗其实还想奋力一搏,问题是强袭武侍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凝聚热光主炮也丧失了射击能力:身管被等离子团侧面熔出一个大洞,眼下就像折弯的烟卷一样向上仰起,不知何时就会断为两截。硬是用这堆残骸开火的话,连锁反应很可能导致狙击舰自爆,舰员、乘客必死无疑。但能够进行超音速飞行的怪物机甲,可就不一定了。
生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就像是被迫爬行刀山火海,并且背上还压着阿苏火山。元一朗把左手放上小腹,觉得肠胃肝肾正在被人拧成绳子,痛得他眼冒金星直想大吐特吐。/我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但扩音器…… 算了,何必挣扎。静待审判吧!/
舰桥上的苏卡卢等人,同样没有进行无谓反抗。他们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与金属利爪的主人静悄悄地互相对视,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沉住气,主动打开了传话用的大喇叭——
“闭上你们的嘴,野蛮人!”
飞行怪物突然间张口开骂,嘹亮的声音穿透装甲,在狭窄的座舱当中反复回荡。它,或者它的驾驶员时间掐得很准,正好赶在苏卡卢开口说话之前,顿时就把众人的发言堵了回去:
“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虔诚聆听我的口谕,怀着敬畏之心认真执行!我是无情的,因我摧毁所有背信弃义之徒,并将他们的骨灰洒上大漠;我是宽容的,因我恩赐你们机会,准许你们返回污秽巢穴,向同伴宣讲我的恐怖。回答我,野蛮人舰长!你是选择服从,还是选择毁灭?!”
“吾乃苏卡卢。沙民邦联远征舰队第九游猎中队总旗(turtanu)、异色议会内殿书吏(Tushar ekalli)。”苏卡卢徒劳地争辩着,心中的虚弱暴露无遗:
“我等绝非野蛮人。沙民邦联拥有悠久历史与光荣传统,三百年来始终在浩瀚沙洋播撒文明——”
“废话少说,沙盗!”飞行怪物粗鲁地打断了总旗。他不仅没有谈判的打算,而且明显对沙民充满敌意,仿佛面对的乃是百年世仇:
“你们没有讨价还价余地。你们应该知道我的作风,不要妄想能够……喔,我明白了。你们没认出我是谁。哈哈,你们居然没听出我是谁!”
怪物的遣词用句突然变得粗俗不堪,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讲究。“赞美伟大先祖,这话筒居然能完全还原本人声音……现在想起来没有?蓝星人、部落沙盗、软骨虫叛徒,现在想起来没有?!”
经过某种外人不得而知的操作后,怪物的下行语一下子变得熟悉无比。元一朗打起了寒战,汗水恐惧得想要缩回毛孔。他记起来了,全部记起来了,前些天在方舟遗迹,大逆贼星翅鵟正是用同样的声音威胁机械精灵,打算把方舟的遗产据为己有。/那时他是借助空战拉玛苏口器说话,声音严重失真,难怪一开始没听出来。到底怎么回事?这家伙就算没被飞行虫兽炸死,剩下那点汽油也不够远飞。为什么他没被沙漠烤成木乃伊,反而换上全新装备卷土重来?/
“我才是阿舒尔神凡间代言!我才是避风港行星合法统治者!”飞行怪物,或者说星翅鵟蓦地向上一跃,无比狂妄地向众人发出宣言:
“回你们的甘泉,沙盗舰长!告诉异色议会谁才应该掌控大漠!永远离开避风港,蓝星强盗!应许之地不容汝等染指!最后,为叛徒服务的蓝星骑士——”
星翅鵟在空中轻巧地一跃,恶魔般的身影顿时出现在显示屏正中。细瘦的手脚,颀长的可变后掠翼、装备大量传感器的硕大头颅……这只怪物就像是石像鬼装上喷气引擎,与空气动力学完全扯不上关系。/它到底是怎么超音速的?难道是靠护盾排开气流?/
真壁元一朗的心中充满疑问。但令人遗憾的是,他眼下并非提问的那个人。“告诉我,蓝星骑士。”大逆贼的语气简直可以称之为促狭:
“你的佩剑在哪里?是扔掉了,还是丢玩具箱找不到了?想不想拔剑出鞘,蓝星骑士?想不想来场剑术切磋,就像拉玛苏骑士那样一对一对决?”
“乐意奉陪。”元一朗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简直是没有灵魂的翻译程序在说话:
“我将以我主公之名,向你施以——”
“没实力就别做许诺。”星翅鵟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并没有抬起右臂,但他的确用鹰隼般的目光盯住了元一朗:
“告诉你的主子,告诉前神选议员霜雪之风:我将亲手夺回失去的一切。静待制裁吧,勾结外星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