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大型购物中心,元一朗去过;24小时便利店,元一朗进过;热热闹闹的商店街,元一朗在现实和虚构作品当中见到了不知道多少次。然而,位于母船城郭中心的这座集市,却满满的都是异域风情,让荣誉骑士一时之间连个合适的形容词都找不出来。
这里既没有笔直的步行街,也看不到灯光敞亮的整洁店面,地上更是高低不平起伏不定,前一脚踩的还是网纹钢板,后一脚却踢上了鼓鼓囊囊的剑麻布沙袋。一整套复杂的反射镜面,从舰外引来天然的阳光照明,温热的金线洒进狭窄巷道,照亮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
招牌、幌子、天桥、楼梯,所有这些事物不分你我地混杂在一起,把“对称”这个概念彻底扫进了垃圾堆。上百间店铺就在元一朗的身边拔地而起,就连头顶都布满了晃荡的货架。赤、橙、黄、绿、青、蓝、紫,众多色彩将视野填塞的满满当当,变体楔形字与广告招贴画看的荣誉骑士眼花缭乱。所有这些房屋,都是用边角料胡乱搭就的简易窝棚,它们一层又一层地从平台摞到飞行甲板,黑压压一片就仿佛蓬勃生长的蕈类一般。
元一朗环顾四周,感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到处都是破旧棚屋,就连通气管道也不能幸免,一间又一间的店铺好像果实似地攀援其上;兼做路灯的钢管电线杆,在空中拉出一张错综复杂的实体网络,就连真正的蛛网都要甘拜下风。店主们坐在昏暗的门洞正中,懒洋洋地忙着手中工作,他们和顾客早已互相熟识,根本没有大声叫卖的必要,但街道上仍旧充斥着行人们谈话,“嗡嗡嗡嗡”就像蜂群一样无处不在。
荒谬而又陌生的景致,仿佛山崩一样冲向了荣誉骑士。有那么一瞬间,真壁元一朗只想立即转身走开,他觉得这里才是外星,如假包换的真正外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居民陌生的文化,一个只读了几本纸草书卷的外乡人,居然妄想能够融入进去?/打探情报,就算真能从店老板或者客人口中问到消息,这样的情报难道还会起到什么重要作用不成?/
他就像木头人似地杵在路边,整整进行了一分间的思想斗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了距离最近的楼梯。二楼稍微不那么拥挤,至少能让人甩开大步走路,俯瞰底层人流的时候,还能让人产生一种操控芸芸众生的错觉,从而更好地融入这个环境……/下意识地就想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我果然还是没有长进。真是丑陋啊,真壁元一朗!/
自我批评归自我批评,该执行的任务还是要执行。荣誉骑士沿着顺时针方向,一家店铺接着一家店铺地转了过去,巴茹则像母衣众似地追随身边,既当搬运工又帮忙讨价还价,真个是忠心耿耿。
这些店主听到下行语后的反应,与工匠居住区的住户差不了多少。不过,他们虽然对“屈膝者的奴隶语言”很是鄙视,但却并没有因此不做元一朗生意。金钱这种东西,果然是最有效也最广泛应用的人际关系润滑剂,就连浩瀚沙洋当中的“不羁之民”,也是一样的不能免俗。
计水珠和计油珠,可谓集市上最受欢迎的两种通行货币。前者可以换到供饮用的一等水或者供清洁的次等水,后者则能用来交换灯油、柴油乃至煤油汽油,居家生活少不了要用到。元一朗带着六升左右的计水珠、大约两升的计油珠,已经算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了,随便拿一颗出来,就能在店老板那里兑换成一大捧的交易铜贝。
热浪在众人头顶翻涌,令更上层的街道变得仿佛蜃气楼一般朦胧。幌子上挂着的流苏、风铃随风而动,美妙的音符犹如一汪清泉。元一朗穿行于众多店铺之间,看货、问价、试穿试用,不知不觉也变成了一名流连忘返的顾客。
熙熙攘攘的大卖场,总能让人生出旺盛的购买欲望。最开始的时候,荣誉骑士只打算买上两条防尘围巾,但他走出成衣店的时候,不仅背上了一大包斗篷、头巾、外出衣裤,而且还兴致勃勃地戴上了过滤面罩,虽然那东西的尺寸实在没法与地球人的脸部契合;五金店橱柜里摆着的工具,也被他顺手扫走一整套,扳手、锤子之类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用到,有备无患总比临阵磨枪要好……
他还买下了一套雕工精美的白铜茶具,壶、碗、碟、盘、入、勺一应俱全,银亮的表面使用阴刻技法,描绘出神使恩基那座传说中的流水宫殿。除此之外,琳琅满目的沙民“乡土料理”,更是元一朗的重点狩猎对象,当他逛到第四层的时候,各种各样的风味食品已经装满了一个大筐,从上到下依次是:
——两大盒看起来很像羊羹,实际上却是用反刍兽脊髓制成的凝冻甜点。粉白色的外表看起来非常诱人,吃起来的口感也不算太差。
——三大束先腌制再风干,硬邦邦仿佛红木一般的沙龙尾肉。这东西需要先用石臼舂成碎屑,否则味道不易散开,对牙齿也是一个严峻考验。
——四整条陷入休眠状态,只有伪腮还在蠕动的一期若沙龙。它们是沙蚓与沙龙的中间阶段,浑身布满黄黑相间的横条花纹,通常游曳于紧靠水源地的松软沙滩。若沙龙虽然从头到脚只有一腕尺长,但性情却比草原上的鬣狗还要凶暴,两排尖牙轻轻松松就能把手指一截两断。想要完整捕获这种掠食者,不花点力气是办不到的,但它们的味道绝对值得冒险。在秘密通道出口,沈熙和曾经用清蒸“老虎斑”的方法料理了两条若沙龙,那种清香,那种鲜美,那种入口即化的美妙,让元一朗至今想起来仍旧心旷神怡,唾液腺瞬间就开始全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