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此可以完全放心。不羁之民并非屈膝者,不会做出戕害宾客的禽兽行径。你们可以像部落成员一样使用计水珠和计油珠,并且可以自由出入允许对客人开放的区域,但是事先必须提出申请,并由我方派遣护卫人员。好了到了请往这边走——”
栅栏门哗啦啦地打开,卫兵头目就像参勤交代完毕的藩主一样,“嗖”地一声跳出了桎梏。事先得到消息的沙民工匠,早就把自家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不给外来者一丝一毫的闯入机会;昏暗的走廊只亮了个位数的球形灯,布满补丁的古老天花板,令元一朗想起画册当中的九龙城寨内部。
这就是远征队的住处,五名谈判代表每人都分配到了一个单间,护卫士兵和平民共享另外五间。根据挂在墙上的铁皮地图,方圆一百腕尺之内共有三间浴室可以使用,但取水室只有一间,到时候必然会发生排队与争执。
这种住宿条件实在称不上好。问题是房间既不能退也不能换,骏奔部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尊敬的远方来客”只能被动接受。/那就服从命运安排吧。/元一朗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了第一步,心脏的砰砰声就像炮兵连齐射一样刺耳。远征队长、指导员早就等在了走廊尽头,正在招呼他们这批人进入各自房间,在天亮之前,元一朗还有三个间断时可以休息,如果阖上眼睛就立刻坠入梦乡的话,消除腰背的肌肉僵硬应该不成问题。
但元一朗并不满足于此。他无比渴望泡澡,至少也要来个痛快的淋浴,身上那层粘汗已经快把他给逼疯了。然而,附近的三间浴室只提供沙浴,连块柔软一点的毛巾都找不到,元一朗被逼无奈之下只能走进分配给自己的单间,用自己带来的毛巾胡乱擦擦身子。这种聊胜于无的“布浴”肯定没法尽兴,但他也只能带着浑身上下的刺痒感,匆匆忙忙地爬上收放式单人床铺。
内野毛巾被他扔进了搓洗筒,在那里与砂砾、石子亲密接触。通风口吹来阵阵外部空气,不仅不凉而且有些发热,万幸的是没有那种腻人的潮气。元一朗把闹钟放进置物架,躺在再生纤维床板上辗转反侧。他现在有一种身处万丈深渊的感觉,接下来要做什么全无头绪:/想要联合沙民邦联结果碰上了独立部落,执权阁下辛苦编写的剧本连第一页都没用上。阿舒尔神在上,我可没有接受过外交官的训练,接下来到底应该——究竟应该——/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睡意就像涨潮一样淹没了他的意识。元一朗在梦里继续纠结着这些事情,恍惚之间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但闹钟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把他的思绪活像泡沫似地打得粉碎。
等元一朗大敞着领口、跌跌撞撞跑进奇上校的房间时,其他几名谈判代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东方骏、沈熙和这两位平民也在,男孩一副精神不振的萎靡模样,一分钟不到就捂着嘴巴打了三个哈欠,女店主虽然坐姿端正仪容得体,眼中也是密布红血丝,即便浓厚的妆容也无法完全掩饰憔悴。
奇毅的状态更加糟糕。他像是根本没有睡觉,黑眼圈仿佛哥特风格的夸张烟熏妆,军绿色短袖衬衫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前胸、腋下与后背的暗色汗渍再明显不过,边缘已经结起两层白花花的盐霜。“我们没有时间被动等待。”这位情报官员可谓是开门见山,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既然骏奔部落允许我们参观舰内开放区域,那我们就要抓住这个机会。我和徐队继续往上面递申请,要求他们召开正式的部落长老会议;罗指导员和他们的祭司或者主教多接触接触,弄清楚这个部落具体实力。月影女士的话,我这里也有一个建议……”
荣誉骑士对奇毅的发号施令并不反感。他甚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中顿时宽慰不少。做决定就意味着承担责任,承担责任就意味着把同伴的生命握在自己手中,元一朗实在不习惯这种发号施令的角色,宁可像以前那样做个忠实服从命令的好士兵。为远征队指出前进方向?他现在是真的没有这个魄力。
奇毅做出的一系列安排,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默认,只有沈熙和额外提了几个问题。她、东方骏以及伊南娜。月影的任务,是借参观的名义上去飞行甲板,在那里能收集多少情报就收集多少情报;真壁元一朗的协(任)助(悟)与她们三个差不多,但是危险程度要相对高上一些:
前往舷侧临时平台居民区的集市,探听骏奔部落平民对远征队的看法,并向这些沙民宣传联军的“慷慨、公正以及无私的正义感”。为了保证人身安全,元一朗可以挑选几名贴身护卫,但数量也不能太多,否则只会引起那些平民的厌恶。
真壁元一朗连连点头,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不过,他倒是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因此只挑了持镰者伍长巴茹作为保镖。凯南国家人民军的那些步兵,虽然身手没得说,但毕竟不是他的直属部下,不仅指挥起来不方便,语言沟通方面也存在着不小的麻烦。
上午的行程,就这样定了下来。元一朗向走廊另一头的骏奔部落哨兵报告了自己的目的地,然后就揣上一包圆润玉珠,闲庭信步地走向了电梯间。阿古扎或者潘文雄安排的监视人员,马上就如影随形地跟在了两人身后,荣誉骑士对此欢迎之至,临时平台那里根本没有统一规划,七拐八弯的小路肯定比迷宫还要迷宫,如果没有本地人当向导,他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要去的集市……
多亏盯梢的尾巴帮忙,真壁元一朗从上电梯到抵达城郭集市,总共只用了三十一分间。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就算找遍母国的都道府县,恐怕也是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