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武卫对旋律连续体内战兴趣缺缺,他更加关心远征队路上碰到的食腐徒。按照潘文雄的说法,这些食腐徒部落都是最近三个月才从沙漠深处迁徙过来的,他们扫荡了沙民邦联留在附近的设施,还发现了一条据说可以逃离浩瀚沙洋的通道,至少有六个部落正在浩浩荡荡地朝这里赶来。“我部派出的远行斥候,已和食腐徒前锋多次交火,”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首席武卫的双眼熠熠生辉,就仿佛《天与地》中的上杉辉虎公:
“他们的野心,恐怕不仅仅是夺取兽尾山脉。我部已将相关情报告知邻近的独立部落,并向邦联异色议会寄去函件。虽然暂时还没有收到回复,但食腐徒乃是沙民公敌,我部正在进行动员,不日便将派出多组英勇战士,针对食腐徒迁徙部落开展袭扰战斗。”
真壁元一朗出身于律师世家,当然能听出潘文雄的言外之意:骏奔部落只打算对食腐徒进行小规模骚扰,而不是派出主力部队与敌人决战。沙民邦联则连情报都还没收到,他们会不会派兵支援边境上的独立部落,现阶段仍旧是个未知数。
换句话说,骏奔部落更在意的是保持实力,而不是消灭敌人。元一朗能够理解这种做法,换了正统官军过来,也不会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逞强前冲,与数倍于己的敌人拼个两败俱伤。/其他那些独立部落,恐怕也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们的骚扰只能拖慢食腐徒的脚步,让这帮强盗丢下几百具臭烘烘的尸体,但食腐徒部落仍会凭借数量优势冲破租借,进而抵达流水潺潺的兽尾山脉脚下。/
在那里,食腐徒部落不仅能够得到充足的饮水与食物,而且可以穿越沙民邦联留下的那条秘密通道,活像蝗群一样地杀入热带稀树草原。他们可能会跟虫族纠缠不休,但也很有可能被进取派收编,用来袭扰正统官军——地外维和部队联军,把本就复杂的局势搅得更加混乱。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远征队别说是立功当英雄了,不被人们骂成“无所作为的惹祸精”,就算是阿舒尔神开恩赐下怜悯。
另外四名谈判代表也看出了这个问题,其中最激动的就是伊南娜。月影。女特工明明没有任何证据,却言之凿凿地宣称沙民邦联从不背弃盟友,一定会对独立部落的作战行动提供支援。她再三提起库步苏(Kubshu,意为祭司之帽)绿洲大会,恳请阿古扎族长遵守古老的誓言,同时还大言不惭地许下空头支票,声称异色议会一定会为骏奔部落提供弹药补给,“令辛勤的妻子与母亲们绽放笑颜”。
然而,阿古扎只同意动用宝贵的长波无线电,帮他们联络阿西普(Asipu,意为驱魔人)盆地的邦联预备舰队,其余请求一概不准。潘文雄的脸色比族长要和蔼许多,但这位首席武卫聊天叙旧归聊天叙旧,牵涉到本部落利益时同样也是寸步不让。他给远征队员安排了住处,又从自己的积蓄当中,为元一朗等人拨付了约合一百公升的计水珠,然后就干脆利落地返回了射击靶场,不接受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的任何私下拜见。
阿古扎和其他几位部落长老,消失的比他还早。这些人凑了四苏图姆(约和四十公升)的计油珠权当见面礼,接着又安排了十二名手持冲锋枪和轻机枪武装卫兵,把远征队浩浩荡荡地打发到了舰舯第六甲板的工匠居住区。这段路程电梯比较多,走起来没费太长时间,但一群膀大腰圆的持镰者好像押送犯人一样地站满前后左右,任谁也不会觉得心旷神怡。
他们被送进了部落母舰深处,彻底与阳光和新鲜空气无缘。三十多人分成三批,轮流前往走廊的尽头。元一朗是最后一批下去的。他和六位正统官军站在一起,成为了沙民的重点看守对象。荣誉骑士已经看出来了,普通的沙民战士,并不是只要见到外来者就吹胡子瞪眼,这种待遇只有旋律连续体的人才能享受。
在红滩磐石堡垒,“荣誉拉玛苏骑士”这个称号意味着所有人的尊敬,由钢铁锻打而成的“丛林防刺装备”,则是再明确不过的战友象征,但这两样东西,在浩瀚沙洋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没人在乎拉玛苏,更别说是驾驶神赐甲胄的骑士了,尽管元一朗特地别上了铂金胸章,也没有给自己引来多少视线。六名正统官军的回头率倒是非常高,问题是沙民全都对他们怒目而视,有个瘦小的书吏学徒,居然充满挑衅意味地露出了獠牙,惹得正统官军这边也是呲牙咧嘴。
元一朗不想惹事生非,因此立即用下行语喝止了自己这边的持镰者士兵。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两句下行语反倒把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就连持枪监视他们的沙民卫兵,脸上也是一片嫌恶表情。
进电梯之后,双方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大铁块上上下下,“哐当哐当”地发出刺耳噪音,正方形的轿厢被十位持镰者外加一个地球人塞得水泄不通,满鼻孔都是汗臭味与变质的油脂味,随便挪挪胳膊说不定就能碰到枪支,惹得沙民卫兵一阵吹胡子瞪眼。真壁元一朗被人群挤在正中,没几秒钟就变得大汗淋漓,但他不仅要忍受这种恶劣环境,而且还得在脸上挤出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努力从卫兵那里挖掘消息。
为了不至于闹僵,荣誉骑士可谓绞尽脑汁,每次发问都会带上几个高等语词汇。靠门站在的那个卫兵头目,一开始是装作没听到,但元一朗经过多次努力之后,总算在那张硬邦邦的扑克脸上打开了缺口。“关于诸位的人身自由……尊敬的远方来客,”沙民头目说的是口音浓重的下行语,每蹦出一个词,就好像在舌头上割出了一个大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