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华和韩冉跟着绿袖来到后院,才发现后院不是一般的大,大约是一个中等官宦人家的府邸那么大,却没什么庭院园林,全都是隔出来一排又一排的小房间。
此时已经是黄昏,房檐下隔几步便挂着灯笼,但所有小房间的房门都被铁将军把手,黑洞洞又空荡荡的凄清的很,“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住人呐,两个人一间,这座院子大约一百多号人呢。”绿袖不知从哪儿找回她的团扇,半遮着脸有些骄傲的回答。
“那这一百多号人是?”宋玉华越发弄不懂了,“平白养这么多人是为了什么?”
绿袖常年在风月场上打滚,虽说借着金线巷的地方也做正经生意,但也必须常与人虚以委蛇,这让她有个爱卖关子的习惯,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宋玉华倒是好奇心重,便一连声的追问。
但韩冉却没耐心听她卖弄,再加上已是黄昏之时,若是宋玉华回家迟了,少不得他要挨宋氏夫妇的埋怨,所以在一旁冷着脸释放冷气,“有什么内情一并说出来罢。”
英俊的黑脸冰块公子爷第一次发言,绿袖连忙捧场,不再卖关子,一面带着二人在院子里四处巡视,一面详细又利索的把宝兰居内里的情况介绍个清楚。
到此,两人才真正明白了宝兰居的秘密。
明面上,宝兰居只是一家妓馆,尽管这妓馆经营方式别具一格,对待花娘很有人情味,但那也改变不了这是一家妓馆的事实。
但实际上妓馆的后院住着百十来号小娘子,还有一个绣房,一个首饰房和一间医堂。
这些小娘子大多身世凄惨,小小年纪就无家可归,被绿袖或捡或买回来,养在院子里,教她们读书识字,长到六七岁的时候,便由她们意愿或是绣房首饰房或是医堂,跟着里面的师傅学本事,学成手艺之后便能赚工钱。
绣房和首饰房里产出的不仅能供应金线巷的花娘们,就连外面的商铺都愿意从这里进货,物美价廉不说,还经常有时兴的花样子,一经售出,就能引领起一阵京城的时尚潮流。
医堂的学成的女医有的留在金线巷给这里的花娘们看病,有的便走出金线巷,去到宅院里帮助那些被疾苦困扰的可怜无辜妇人。
与方才路过的那些黑漆漆的小房间不同,绣房还有首饰房还是灯火通明,里面的小娘子都不盘发,俱在脑袋绑着辫子,青色的短衫和黑色的长裤,看起来精干爽利。她们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尽管脸上现出疲惫之色,额头上还有晶莹的汗珠,但她们眼睛里却闪烁着光芒,那是对生活的热爱和满足。
这三项再加上花娘的抽成,使得宝兰居每个月都有大比的进项,这大比的进项却不会进了自家腰包,而是供养朝堂在各地开设的慈幼堂。
京城人人都知道宋夫人是有名的“女陶朱”,因此倒没有说宋家招揽人心之类的闲话,反而是皇帝对她另眼相待,逢年过节赏给宋家的礼都会加厚一份,就连户部的人在账目方面有什么疑难,都会借宋归鸿之口向她请教。
宋玉华终于真正懂了宋夫人的秘密,更理解了宋夫人那日听她高谈阔论之时,欣慰和感动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意思。
回家的路上,宋玉华一直很沉默,长乐坊行尸走肉的民众,小圆绝望的呼嚎和鼓的吓人的大肚子,还有金线巷里眼睛亮的要吃人的花娘,最后是宝兰居后院里养着的那一百来号斗志昂扬的小娘子,这些事物幻化成暗影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让她的思绪像一团乱麻一样繁杂,隐隐抓住了线头,可倏忽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韩冉说起另一件事才将她的神智召唤回来。
“ 从前只听闻旁人称赞宋伯母是女陶朱,是位做生意的能手,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女陶朱的本事。”
“女陶朱”这个名号,宋玉华也经常从别人嘴里听说,只是很多贵妇人说起来是既不屑又有些艳羡,语气古怪的很,所以宋玉华并没有把这个名号当回事。
“我娘的确很会做生意,连我爹都说他一年的俸禄钱粮都及不上家里几个铺子一个月收入的十之一二。他还自嘲是个吃软饭的呢。”她半开玩笑半自豪的说道。
韩冉一听就知道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耐心解释道:“以宋夫人才能管理几个铺子,实在是大材小用。京城大半经济命脉都在她手里掌握,她聚敛的财富差不多充盈了父皇的大半个内库,所以父皇也把她看做是内库的管家。”
宋玉华听得目瞪口呆,她只知道她娘会赚钱,她家很有钱,但是从来不知道她娘这么厉害。
“宋伯父这么多年深得父皇器重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宋伯母。”他又补充了一句。
“怪不得我娘腰杆子挺得那么值,有一年在宴会上直接给了聂淑妃没脸,皇上也不说什么,我那时候还以为我爹面子大呢。”宋玉华想起有一年中秋宴会上,她和七皇子韩升打架,聂淑妃拐弯抹角的骂她没教养,她娘就直接顶了回去,把聂淑妃气的脸色煞白,结果主位上的皇帝一句话没说。
“这几年聂家越发不听话,父皇便想把聂永宇弄下来,把宋伯父抬成左相。可聂永宇不仅不愿意挪位,还想让邱奎顶替宋伯父,”他说着摸了摸宋玉华的脑袋,“邱奎,你知道吗?”
宋玉华一脸你太小看我的表情,“邱奎嘛,我知道的,邱奎的儿子邱桦之是内定的三驸马。”
韩冉赞赏的点点头,“他先前曾想过在父皇面前抹黑宋伯父,后来才查探到宋伯母帮助管理父皇内库的事情,所以他现在正在积极游说皇商沐家。”
“皇商沐家本是天下第一商,从五年前开始就被宋伯母,也就是陆家压在下面,被压得狠了,正想找机会翻身,聂家这个盟友找的,可谓是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