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右手从腕骨处完全斩断，躺在血泊里，戒指上染血的火蔷薇熊熊燃烧。
四周一片死寂。元老们面面相觑，都从心底感到一片冰凉，目光里充满了惊骇甚至恐惧。
出乎他们的意料，受到如此重伤，那个断腕的老人竟没有发出任何痛呼。他只是任由优姬扶住身体，疲惫地倒进座椅，额角青筋一阵跳动，咬肌紧绷。
祁夜面无表情地翻开了暗牌。血红色的皇后栩栩如生，目光妖娆，嘴角一抹邪魅的冷笑。
红桃A——至尊无敌的“Black Jack”！
“你赢了，”老人忽然睁开眼睛，声音苍老、低沉却异常清晰，“维尔诺斯……坦格利安！”
这一日，守护了家族数十年的王终于显露出疲态，被新的王所取代。太阳王被自己唯一的血亲，那只更年轻、更强健的虎所撕裂，后者沐浴着他滚烫的鲜血，加冕为王！
从那只断手的大拇指上，优姬缓缓摘下了那枚指环。她走过去，把它戴在祁夜手上，猛然单膝下跪，“我，优姬·坦格利安，将誓死效忠在您的马后！”
“家主阁下——维尔诺斯•坦格利安！”
分明只是一块冰冷的金属，祁夜却觉得肌肤被烙得滚烫，手指微微颤抖。他竭力把那股狂涌的情绪压进胸腔里，高举起手，对着全世界亮出了家传的至尊指环，“为家族的荣耀！”
“呼啦啦——”
一股冷风不知从何处灌进来，所有人都心惊肉跳。踩着路易斯·坦格利安的血泊，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变得分外高大，威严而不可逼视。此时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已经不再是幸运女神……而是命运之神！
命定的……皇帝！
元老们被震慑住了，默认了这个称号，也随之默认了这个年轻人作为家主的资格。他们集体起身，整齐地鼓掌：“为家族的荣耀！”
在那一片海潮般的掌声中，祁夜脸上始终漠无表情，唇线紧抿，坚硬得如同刀刻。粲然灯光下，那双暗紫色的眼瞳却深得看不见底。这不仅仅是他眉骨很高的缘故，更因为他的眼神也格外地深，仿佛无星无月的暗夜。
“何等的怪物啊……”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心底暗暗后悔，“这个男人……他会把整个坦格利安家……带进地狱吧？”
*
为了不影响路易斯的治疗，元老们识趣地离场了。好像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兰斯洛特在外面备好了车辆和私人飞机，这些掌握着庞大财富和权势的老人一一离开了。
对于祁夜来说，这场豪赌堪称大获成功。因为路易斯断腕那血淋淋的一幕，他成功地在元老们心中烙下了一个“不可战胜”的印象。他们从心底敬畏着这个年轻人，不敢以长辈自居，这份敬畏甚至超越了路易斯三十多年的积威之和！
偌大的宴会厅冷清下来，夜枭在窗外号叫，洒下一连串嘶哑的冷笑声。那盏价值一百万美元的巨大水晶吊灯亮得晃眼，映着桌面上鲜红的血迹，分外刺目。
“薇儿……”祁夜摩挲着那枚铜戒，忽然攥紧了右拳，低吼，“快去找医生！”
“啊……嗯，是！”
薇儿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转身，“我马上就去！”
“是在为阁下担心么？”优姬揉按着路易斯的胸口，帮助他呼吸，“没想到，你倒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无情。”
“别误会，”祁夜冷冷地说，“对这个男人的生死，我丝毫不介意。”
“只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错……从头到尾都是路易斯·坦格利安一手导演的好戏。祁夜脑海里一片雪亮，从他遭遇卡奴和阿克曼医生起，整个布局就开始了。
从一开始，路易斯的目标就是那些元老。要把他推上家主宝座，元老们的信服必不可少。而路易斯也确实太了解那群贪婪自私的小人了，每一步都准确命中了对手的要害。先是诱导他展示出强大的个人武力和独一无二的利用价值，让元老们从心理上发生动摇；再亲身涉险，以血为祭，设计了这场定鼎一切的残酷豪赌！
路易斯的断腕也是必然的，他早就为自己想好了这个结局。只有让元老们亲眼见识到血的教训，才能震慑他们火一般的野心！
最后一次赌局，输的人其实是祁夜自己。就在路易斯断腕、元老们都被吸引了视线那一刹，优姬悄然换走了他的暗牌。她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连祁夜也没能看清，只是嗅到一缕极淡极淡的女性体香。
“这个问题就让我来回答吧。”
换上一身白大褂的男人从窗口跳进来，手里提着专业的急诊箱，对薇儿招呼，“薇尔娜小姐，医生就不用叫了。私人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停在庄园外面了。”
“至于应急处理的话……”阿克曼医生咬住一卷绷带，手术刀如行云流水般转动，“我可以顶一支十二人的专业医疗队！”
“……OK了。”
不愧是世界一流的外科医生，不到两分钟，阿克曼医生已经做好一切应急处理。他抹了一把汗，把一份文件抛给祁夜，“喏，你自己看吧。”
祁夜心脏一紧，反手接住了那张纸。明明轻得感觉不到重量，他却觉得似有千钧之重。他极快地浏览完整份文件，瞳孔逐渐缩紧，手指骨节发出了无意识的爆响。
“他……还有多久？”祁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陷入深度昏迷的老人。
“少主……啊不，抱歉抱歉，现在你才是我的老板。”医生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你是指……路易斯先生剩下的寿命么？”
“嗯。”
“还有一年吧，如果他肯配合治疗的话。”医生耸了耸肩，“在今天之前，路易斯先生一直坚持用保守疗法。对得了癌症的人来说，保守治疗的效果并不好，却要忍受非常巨大的痛苦。”
“是么？”祁夜闭了闭眼睛，沉默了很久很久。
路易斯•坦格利安，你之所以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是为了……保护我么？
真讽刺啊……在我能担起坦格利安家主之位、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你不得不强撑着强大的外壳，为我挡下所有明枪暗箭……是这样的吧？
薇儿默默递上了一个雪茄打火机，祁夜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把医疗报告凑近，看着白纸在火舌的舔舐下翻卷、燃烧，最终化为一地灰烬。
“一只手……来交换你所有的仇恨！”
这一刹，祁夜终于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他靠在墙壁上，摁住额头，疲惫得一句话也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