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雪后初霁的一线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女仆们插在珐琅花瓶里的玫瑰花上。洛雨笙跟着一名白衣女仆来到安珀宫的早餐厅，薇儿穿着纯黑的职业套装侍立一旁，黑发的年轻人刚刚放下刀叉，把吃空的盘子往前稍稍一推。
一名女仆立刻上前收拾餐具，而另一名女仆把茶壶里的伯爵茶注入瓷杯，一股醇厚的香气悠悠弥散开来。
女仆们为洛雨笙拉开座椅，奉上由吐司、培根和煎蛋等为主料的丰盛早餐。洛雨笙不禁看了祁夜一眼，这个男人有中、美、日三国血统，可他的习惯却像一个纯正的英国人。
“早。”
这一声问候换来的却是刀锋般冷酷的目光，祁夜瞥了她一眼，表情冷硬。洛雨笙下意识地挠头，心想自己似乎没有得罪过他吧？
真是个猫一样善变的男人，你永远都猜不透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抱歉，”她想了想，试探着道：“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是啊，”祁夜一下子攥住她的手腕，眼底流露出极寒的怒气，“知不知道？你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
“那个时候……”他凑近她耳畔，呼吸灼热，以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我应该让你死在龙骸里的。”
心底一寒，洛雨笙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对视着，觉得里面正锁着一只狂怒的妖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激怒了他，也许魔鬼的怒火无需理由，他们本就对世人充满仇视。
“少主。”薇儿彬彬有礼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您的车驾已经准备完毕，是否要马上出发？”
“薇儿，洛小姐的行程安排好了吗？”祁夜收回目光，淡淡地问。
“是的。”薇儿恭敬地欠身，“早晨七点，会有专职司机和保镖送洛小姐回学院听‘国际经济学’和‘博弈论’两门课程，中午十二点在渥太华国会山附近用餐，下午两点左右由我陪同参观蒙蒂塞洛邸。”
“明天呢？”
“明天只有‘法语与法兰西历史’着一门课程，时间是上午的八点到九点三十分。”薇儿说，“剩下的时间，洛小姐安排了在学院图书馆的打工。”
“从明天开始，让学院取消她的所有兼职，到CBD瓦雷利亚大厦来协助我。”祁夜点头，凌厉的眼神扫了洛雨笙一眼，“通知丹尼尔，把洛小姐编进我的助理团队。”
“什么？”洛雨笙一惊，连忙说：“可是，我……”
她的声音被他用手势打断了。祁夜眯起眸子凝视了洛雨笙片刻，眼神深幽平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大海，平静得叫人有些不安。
“以你的专业，应该很需要实习的机会对吧？我给你这个机会。”他忽然轻轻地笑了，伸手缓缓抚摸她的脸，“洛小姐，我应该说过了吧？除了上课，我要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你……千万别让我后悔救了你。”
祁夜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衣摆无风自动。那一刹有刺眼的金色阳光穿透阴云莅临，将他修长的背影投在地上，拉出剑一样的锋芒。
“没想到，这个人性格这么恶劣啊……”洛雨笙在心里说，预感到接下来的相处会十分之艰难。
*
“洛小姐，您不用紧张。”薇儿上前拍了拍洛雨笙的肩膀，露出让人放松的柔和微笑，“这并不是坏事。我知道您的理论成绩很优秀，可在象牙塔里学到的知识，终究还是要用到实践中去的吧？”
“不，我并不是害怕去实习……只是完全不理解少主的做法。”洛雨笙看着祁夜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薇儿，你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吗？”
“大概要让您失望了。”薇儿摇头，“英雄的作为，不是我这种凡人可以理解的。”
“你、你说什么？”洛雨笙霍然回头，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英雄。”薇儿淡淡地说。
“……恕我直言，”洛雨笙斟酌着措辞，缓缓道，“我承认维尔诺斯少主很优秀，可他并没有作为英雄的心。”
薇儿并不生气，“那么在您心中，英雄的心是什么呢？”
“当然是无私忘我，不辞艰险，为人民利益而英勇奋斗，令人敬佩的人啊。”
“是吗？您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薇儿无声地笑，“可惜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您一个人善良又有什么用呢？”
“所谓英雄，其实就是心里锁着魔鬼的人。英雄和凡人不同，他们被悲伤的阴影所笼罩，被未遂的野心所折磨，忍人之所不能忍，为人之所不能为。”
“怀着不被世人理解的强烈愿望，承受永恒的孤独，所以才能引领整个人类的未来。”她说，“他们永无幸福，可是他们愿意。”
“所谓坦格利安家的‘强者统治’，就是这样残酷的法则吧？这一点他倒是很符合。”洛雨笙默默地听完，轻轻叹了口气，“英雄的……心吗？”
她想自己大概永远都无法明白祁夜的心。有时觉得那里沉睡着魔鬼，有时又觉得只是一片血色的空茫。
*
下午四点半，蒙蒂塞洛邸。
礼车停在一座幽雅的白色建筑前，巴洛克式的拱门，正门上面分层檐部和山花做成重叠的弧形和三角形。
在这之前，薇儿已经带她参观了蒙蒂塞洛邸的几何花园、私人礼拜堂以及一个冬季冰封如镜、夏季却栖息着天鹅群的湖泊。这些建筑都被修整为新罗马风格，气势恢宏，与安珀宫相得益彰。
但这座建筑不同，端庄安静得像个公主。它不同于华丽威严的安珀宫，造型柔和装饰不多，同宁静的自然环境十分协调。
“这是约瑟芬馆，由雷伽先生在1998年下令修建。其外部是较简洁的古典巴洛克风格，内饰则采用了明快的洛可可式。”薇儿介绍，“看到您眼前的灌木丛了么？这其实是一片蔷薇花田。每年四五月，只要推开约瑟芬馆的窗子，就能望见一片淡粉和嫩黄色相间的花海。”
“真像一位公主的居所啊。”洛雨笙望着这座建筑，感叹。
“是啊，它原本就是为坦格利安家的公主殿下而建。”薇儿右手按胸，脸上露出哀容。
“可惜少主的妹妹，伊莎贝拉·坦格利安小姐在一周岁时便夭折了，那时约瑟芬馆还未竣工，三年后才开始重建。按家主的意思，新约瑟芬馆将作为少主赠送给未来妻子的一件小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