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想太多了。”
祁夜冷冷地低笑一声，“她关心的只是我对她有没有用……最多好奇一下我的死活，仅此而已。”
“不过就算这样……”他摁住前额，自嘲，“她也已经是世上最在乎我的人了吧？”
莫名地，心底某块极隐蔽的地方微微一松。但几秒后胸口又泛起一阵钻心的痛，洛雨笙从祁夜的语气里听出一股浓重的萧索味道，一种举世四顾、却孤立无援的茫然。
“不是的……”她脱口而出，“我在乎你啊！”
“你说什么？”祁夜猛地抬头，“你刚才……你刚才说什么？”
不可思议地，他的尾音里竟然有一丝颤抖。
洛雨笙全身发僵，心底一阵惊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暧昧的话来，那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冲动，无法解释。慌乱中女孩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撞，久久对视着。
那一刹，空气仿佛凝固了。洛雨笙默默凝视着自己在他瞳中的倒影，忽然呼吸中断，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
“叮铃铃……”
侍者的摇铃声打破了静寂。白衣女侍神色恭谦，推着一辆银色小车走近，车上放着精致的纯铜珠宝匣。
“祁夜先生您好，您的拍卖尾款已经到账。恭喜，交易成功。”侍者说，“按照您的吩咐，无底价拍品已经寄存在停车场保险箱；23号拍品也已经验货完毕，请您确认。”
她缓缓揭开匣盖，无数切面一齐反射着纯净的柔光。十几颗碎钻仿佛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女神之泪”，如梦似幻。
祁夜蓦地清醒过来，一下子转开了目光：“我知道了。放下吧。”
侍者顺从地放下匣子，微微欠身退下。随着她的离开，气氛又变回了尴尬的沉默，两人都避开视线，竭力平复着自己异样的心跳。
为什么……为什么会对他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血流加速，脸颊烧红，心里好像有一只小鹿在乱撞乱蹦……拜托！快停下！别再胡思乱想了！
“啧，真是个滥发同情心的圣母啊……”祁夜忽然抓起那串钻石项链，凌空抛给了她，“喂，那就证明给我看看。”
“证明？证明什么？”洛雨笙抓着项链，一脸茫然。
“证明你有多在乎我咯。”祁夜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眼底似笑非笑吊儿郎当，“喏，把这个戴上试试。”
“……我可以说拒绝吗？”少女完全不明白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预谋，站起身，想把项链还给他。
祁夜微微抬起下颔，眼角带着一丝让人胆寒的邪气，微笑，“你敢？”
“……”
洛雨笙嘴角一阵抽搐，伸出一半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奇怪的是，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无形壁垒好似渐渐淡去了。往常那个轻浮傲慢不可一世的少主又回来了，恶魔般随心所欲，一定要逼你顺着他的想法去做不可。
在心里，她微微松了口气。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了一样。
洛雨笙无可奈何地叹气，把项链扣在脖子后，“这样行了么？”
瑰丽而迷离的城市灯景透过玻璃，倾洒在女孩清秀的侧脸上。灯光下，“女神之泪”显得更加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几百个切面反射着柔润的光，衬托出明晰而优雅的锁骨，使她云淡风轻的气宇间多了一丝高贵。
祁夜十指交叉，定定地看着少女那张隽秀柔和的脸，眼神深幽，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真是讽刺啊……你会在乎我。”他低下头，轻声说，“可笑。洛雨笙，我可是要把你推进地狱的那个人啊……”
“地狱？”洛雨笙心里一凛，茫然地追问，“什么意思？喂，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啊？”
“不……没什么。”祁夜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酒杯，突然又收了回来。他用手腕支着额头，淡淡的目光放向远方的灯海，“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啊？”洛雨笙满心疑惑，却也知道祁夜不会再和她说什么了。她只和往外走去，顿了顿，忽然回过头强调，“那你不许再喝酒了哦！”
“知道了。”祁夜有些不耐烦地对她挥手，“不喝了。”
“不会不守信用的吧？”洛雨笙还不放心。
“是啊，其实我从来不对女人守信。”祁夜看了她一眼，“不过算了……今晚，对你破例一次。”
*
洛雨笙离开后，旋转餐厅里终于彻底寂静下来。
暗香轻漾，古典弦乐在空气里空荡荡地回响，世界空旷如坟茔。祁夜侧过头默默看着那片璀璨的灯火，那么温暖，却又那么地遥不可及。
多年以后，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终于的终于，他从堕月教团口中证实了那个残酷的猜测——雷伽·坦格利安和石原理绘，据说死于车祸的父母，果然也是被自己害死的。
“那是‘恶魔’。”记忆中那个女人坦然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那孩子不属于人类，也不需要用人道主义的眼光去对待。您在品尝牛排时有怜悯过肉牛们么？把他当成家畜看就好了。”
呵，她说得没错。他本来就是恶魔一样的东西，沉沦在黑暗中，不配被爱，只配被可怜。
祁夜唇边缓缓勾起一丝冷笑，凝在唇角，如同冰水般渐渐荡漾开来。他习惯性地拿起酒杯，却又苦笑着放下，心底深处慢慢涌出一股无力感。
不许喝酒？呵……真是可笑。喂，夜王，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呢？明明你心里已经很干渴了啊，除了酒和敌人的血，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缓解你的孤独呢？
——我也没想到呢，这孩子为了你，居然可以一个人去对抗全世界啊。
可王女的声音又一次回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是啊，明明是那么单薄无力的女孩，却为了他的一句话，敢于孤身和满室的虎狼们周旋。
其实说到应变，没有比洛雨笙的做法更蠢的了吧？可不知为何，他居然……一点也不想去纠正这份愚蠢。
为什么……你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你们……放开我！”
风声里忽然传来女孩的声音，愤怒而惊恐，仔细听还夹杂着男人猥亵和报复般的大笑。一股恶寒从脊背直冲上脑，祁夜骤然起身狂奔，酒意在一瞬间完全清醒。
里奥·席拉拜恩！该死！他居然忘了这个人！